越是靠近“遗忘坟场”,周遭的环境便越发显得光怪陆离。并非物理层面的破败,而是一种规则上的“失真”。扭曲的光线让远处的景象如同水中倒影般波动,脚下的地面时而坚硬如铁,时而又会诡异地陷下去几分,仿佛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软组织上。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烧焦电路板的气味,偶尔还会凭空炸开一小团无声的电弧。
“能量场极度混乱,物理常数出现区域性波动。”安雅的探测器屏幕上一片雪花,只能依靠机械沈翊提供的经过滤波的环境数据,“这里简直是个现实世界的‘溃疡’。”
机械沈翊走在最前,幽蓝的光芒稳定地扫描着前方。“确认高浓度信息扰流。此处是‘观察者’系统长期丢弃不可解析异常数据的区域之一。信息沉淀过载,已开始反向侵蚀现实结构。”
他的解释冰冷而精确,却让罗锋和安雅脊背发凉。被丢弃的“数据垃圾”竟然能扭曲现实,那“观察者”本身的力量,该是何等恐怖?
“回响碎片信号源就在前方核心区域。”机械沈翊指向一片被扭曲的、如同无数面破碎镜子叠加而成的建筑群废墟,“警告:检测到高强度自主防御性信息实体。非生命,但具有高度攻击性。”
他的话音未落,前方一片扭曲的空地上,空气突然泛起涟漪,数个半透明、形态不断变化、由闪烁代码和破碎影像构成的“东西”凝聚出来。它们没有固定形态,时而像张牙舞爪的怪物,时而又像哭泣的人影,发出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充满痛苦和混乱的尖啸!
“是混沌数据聚合体!”安雅惊呼,“它们会试图同化任何靠近的有序意识!”
罗锋立刻举起骨刃,暗红能量涌动。但机械沈翊的动作更快。
他没有使用实体武器,而是抬起机械手臂,掌心射出一道纯净的、秩序井然的蓝色数据流。这数据流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刺入那些混沌实体的核心。
没有爆炸,没有闪光。那些混沌实体在被蓝色数据流击中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消融剂的冰块,迅速瓦解、消散,还原成最基本、无害的信息粒子,最终湮灭在空气中。
“利用‘沉默钟楼’权限,对无序信息进行强制格式化。”机械沈翊平静地解释道,仿佛只是做了一件清理垃圾的小事。
罗锋和安雅却看得心惊肉跳。这种“净化”方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规则的冷酷。
他们继续深入。沿途又遭遇了几波类似的混沌实体,甚至还有一些更加诡异的、仿佛由无数破碎记忆拼凑而成的“残影”。这些残影不具攻击性,只是不断重复着某些片段的低语:
“……为什么是我们……”
“……协议7.3违反……清除……”
……妈妈……我怕……”
……光辉……时代……谎言……
这些来自不同时代、不同文明、不同个体的最后哀嚎与疑问,如同背景噪音般回荡在这片被遗忘的坟场,营造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氛围。
终于,他们抵达了信号源的核心——一座半塌陷的、保存相对完好的旧时代数据中心大厅。大厅中央,一个巨大的服务器阵列仍在微弱地运行,发出低沉的嗡鸣。而阵列上方,悬浮着一块不断扭曲、变幻的、如同破碎棱镜般的光团。
那就是“回响碎片”?
光团中,不断闪过一些模糊的影像:巨大的星舰在黑暗中沉默燃烧,繁华的城市在无形的力量下化为齑粉,无数面容扭曲的生命在哀嚎中消散……这些都是被“观察者”“清理”过的文明的最后残响。
“检测到高浓度历史悲剧信息沉淀。”机械沈翊的幽蓝光芒锁定着光团,“开始解析‘真正入口’坐标信息。”
他再次伸出机械手臂,蓝色数据流如同触须般探向那破碎的光团。
然而,这一次,异变陡生!
当蓝色数据流接触到光团的瞬间,整个“遗忘坟场”的能量场猛地剧震!所有的混沌低语和残影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空寂和冰冷!
服务器阵列的嗡鸣声戛然而止。
悬浮的光团不再闪烁变幻,而是凝固成一个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影像——那是一只巨大无比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眼睛的图案!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威严、仿佛源自世界规则本身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意识深处响起,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警告,而是清晰的宣告:
【检测到高位阶权限密钥(沉默钟楼)主动连接异常信息节点(回响碎片-编号K7)。】
【行为判定:对系统核心安全协议构成明确挑战。】
【变量734(沈翊),关联单位(罗锋,安雅,墨菲),确认为必须清除的‘恶性变异体’。】
【清理协议升级。执行单位:‘肃正者’序列。预计抵达时间:5分钟。】
那只由光构成的“眼睛”图案,如同烙印般,深深印刻在破碎的棱镜光团中央,冷漠地“注视”着他们。
陷阱!这根本不是什么“真正入口”的线索,而是“观察者”布下的、一个针对持有“沉默钟楼”权限者的致命诱饵!
“‘肃正者’……”墨菲瘫倒在地,面如死灰,发出了绝望的呻吟,“完了……是专门处理星系级威胁的……清算部队……”
机械沈翊僵立在原地,幽蓝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内部处理器显然在超负荷运转,分析着这绝境下的数据。
【警告!最高级别威胁锁定!生存概率急剧下降至0.03%!】
【逻辑错误!信息严重缺失!‘愚者’警告部分属实,但未提及触发‘肃正者’的机制!】
【……5分钟……逃脱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绝对的死局!
罗锋和安雅也感受到了那股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压迫感,比在沉默钟楼时强烈何止百倍!这是真正的、来自星空之上的死亡宣告!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绝望中,机械沈翊那疯狂闪烁的幽蓝光芒,猛地定格了。
他缓缓转过头,那冰冷的“目光”第一次,越过了罗锋和安雅,落在了瘫倒在地、面如死灰的墨菲身上。
电子音响起,不再是绝对的冷静,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孤注一掷的决绝:
“信息源墨菲。你提及的,‘观察者’的‘眼睛’……也有‘盲点’。”
“现在,告诉我,‘盲点’……究竟是什么?”
最后的希望,或许不在强大的武力或精妙的计算,而在于这个疯狂科学家口中,那个连“观察者”都可能忽略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