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血脉悲歌，以身封门
归墟之门的轮廓已清晰得令人窒息。
那不是凡俗认知中的任何门户形制，没有门框，没有门扉，只有一片不断扭曲、吞噬着周遭光线与气息的虚无裂隙。裂隙边缘流淌着暗紫色的电光，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空间震颤，仿佛天地在为这禁忌之门的开启而痛苦呻吟。渊底祭坛上，阴九烛悬浮在半空，周身环绕着浓郁如实质的血气，那些从无数生灵身上掠夺的精元正顺着祭坛符文，化作一条条猩红锁链，死死钉在归墟之门的边缘，将那道虚无裂隙硬生生撑得更开。
“快了……就快了……”阴九烛的声音带着病态的狂热，他俯瞰着下方混战的残躯与不断消散的魔影，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对终极力量的偏执渴望，“千年布局，万载等待，今日，便是魔神归来，吾主降临之时！”
游振枫拄着墨陨剑半跪在地，胸口剧烈起伏。方才斩杀幽冥魔君虽解了心头大恨，却也耗尽了他大半心神，九幽剑域的反噬让他经脉如遭蚁噬。他能清晰感知到赵清莲的气息正在不远处急速衰弱，那缕原本清越如玉石相击的生命韵律，此刻正像风中残烛般忽明忽灭。
“清莲！”他嘶吼一声，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发现双腿早已在剑意反噬中失去知觉。
赵清莲就站在归墟之门下方百丈处，九霄环佩琴横陈于前，琴弦上已无半分寻常琴音，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音波涟漪。那些涟漪泛着圣洁的白光，与归墟之门散发出的虚无气息碰撞、湮灭，每一次碰撞都让她身形剧震，嘴角不断溢出殷红的血迹。
“天言劫秘……终究是要走到这一步么……”她望着游振枫挣扎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随即被决绝取代。方才云间客以轮回邪法剥离她与游振枫的部分灵魂之力，虽被鬼谷卜算子出手干扰未能全功，却已让归墟之门的开启速度骤然加快，此刻那裂隙中透出的吸力，连她的悲鸣血脉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悸动。
她能感觉到，门后是一片无法想象的混沌，是足以吞噬整个世界的虚无。阴九烛要唤醒的所谓“归墟魔神”，根本不是什么生灵，而是那片混沌本身的意志，一旦彻底降临，这方天地将不复存在。
“不能……让它开……”赵清莲指尖抚过琴弦，那些原本莹白的琴弦此刻已染上血色，那是她的血，是她悲鸣血脉最本源的精华。从青鸾婆婆告知她血脉真相的那一刻起，她便隐约知晓，自己的存在或许从一开始就与这天地法则的平衡相连，而这“天言劫秘”的终极禁术，便是用自身为代价，与天地法则达成最惨烈的共鸣。
“游振枫，”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战场上的嘶吼与轰鸣，传入游振枫耳中，“还记得你说过，黑暗吞噬天地，你便以残躯燃尽光明么？”
游振枫一怔，随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当然记得，那是在破庙初遇后，她为压制血脉反噬彻夜难眠，他坐在门外感知着她的孤寂，无意间吐露的誓言。
“今日，换我了。”赵清莲的声音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里有释然，有不舍，唯独没有恐惧，“我的悲鸣，不该只是为孤寂而响。”
话音落，她深吸一口气，周身猛地爆发出璀璨至极的白光。那光芒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她血脉深处、灵魂本源中喷涌而出，瞬间将她整个人笼罩，宛如一尊沐浴在圣光中的神女。九霄环佩琴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清鸣，琴弦同时绷直，其上流淌的已不再是音波，而是一道道交织的法则符文。
“天言劫秘·寂灭镇魂歌——启！”
随着她这句宛如天籁又似魔咒的话语出口，天地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被抽空了。归墟之门的震颤、阴九烛的狂笑、残兵的哀嚎……尽数消失，只剩下赵清莲指尖下流淌出的、带着无尽悲怆却又无比坚定的旋律。
那旋律初听时如泣如诉，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又像是山河破碎时的呜咽，正是她悲鸣血脉最本真的体现。但细细听去，那悲怆之下却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意志，仿佛是在对这天地立誓，对那归墟之门宣战。
“以我血为引，以我魂为契……”赵清莲的身影在白光中逐渐变得透明，她的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化作点点光粒融入琴弦的法则符文之中，“引天地正气，聚法则之链……封！”
最后一个“封”字出口的瞬间，九霄环佩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无数由音波与法则交织而成的锁链从琴弦上射出，如同拥有生命般朝着归墟之门飞去。这些锁链并非血色，而是呈现出一种纯净的金色，那是天地法则最本源的颜色，是赵清莲以自身血脉沟通天地后，借来的守护之力。
“嗡——”
金色锁链撞上归墟之门边缘的暗紫色电光，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那些原本无坚不摧的暗紫色电光，在金色锁链的缠绕下，竟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而那些由血气构成的猩红锁链，更是在金色法则之链的触碰下寸寸断裂，化作漫天血雾。
归墟之门的扩张之势，硬生生被遏制住了！
“不！不可能！”阴九烛目眦欲裂，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与归墟之门的联系正在被切断，那些辛苦凝聚的血气正被金色锁链不断净化，“区区血脉之力，怎敢阻我大事！”
他疯狂催动天魔诀，周身血气暴涨，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血色巨爪，朝着赵清莲狠狠抓去：“给我破！”
“休想伤她！”游振枫目眦欲裂，尽管身体早已濒临极限，他还是猛地将墨陨剑插入地面，以剑为媒，将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九幽剑气尽数引爆，“九幽剑域·凝！”
刹那间，极寒剑意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地面凝结出厚厚的冰层，一道由纯粹剑意构成的冰墙拔地而起，堪堪挡在赵清莲身前。血色巨爪落在冰墙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冰墙虽布满裂纹，却终究是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游振枫……”赵清莲感知到那熟悉的极寒剑意，透明的身影微微一颤，眼中闪过泪光。她知道，他这是在燃烧自己最后的生机护她。
“清莲，撑住！”游振枫嘶吼着，嘴角溢出黑血，“我还没……还没听够你的琴音……”
赵清莲没有回头，她所有的心神都已沉浸在“寂灭镇魂歌”之中。她能感觉到，金色法则之链正在一点点勒紧归墟之门，将那道虚无裂隙缓缓合拢，但这代价却是她生命本源的飞速流逝。此刻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过往的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被族人视为异类的孤寂童年，青鸾婆婆温和的教导，初遇时他那柄冰冷的剑与温暖的守护，琴剑相和时那短暂却安宁的时光……
原来，她早已不是那个只能在孤寂中悲鸣的女帝了。
“阴九烛，你可知……悲鸣的真正含义？”赵清莲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里没有了悲怆，只剩下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它不是屈服，不是认命……是哪怕注定孤寂，也要为守护之人，奏响最后的绝响。”
随着她话音落下，九霄环佩琴上的最后一根琴弦骤然绷断！
“噗——”
赵清莲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去。但就在她即将坠地的瞬间，那些缠绕着归墟之门的金色法则之链猛地收紧，发出耀眼的光芒！
归墟之门的虚无裂隙，竟开始缓缓闭合了！
“啊——！！！”阴九烛发出绝望的咆哮，他能感觉到，千年心血凝聚的祭坛正在崩溃，与归墟之门的联系彻底被切断，“我的魔神！我的力量！”
他状若疯魔地冲向赵清莲，想要在她彻底消亡前夺取她残存的血脉之力。但就在此时，一道苍老而有力的声音突然响起：
“魔孽，休得放肆！”
只见鬼谷卜算子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半空，他手中握着一枚闪烁着星辰光芒的龟甲，猛地掷向阴九烛。龟甲爆发出璀璨的星光，形成一道巨大的星网，将阴九烛牢牢困住。
“七星阁……你敢违逆中立之诺？”阴九烛在星网中疯狂挣扎。
“中立，不代表坐视天地倾覆。”鬼谷卜算子脸色苍白，显然动用这股力量对他消耗极大，“你开启归墟之门，已触及天地禁忌，七星阁，亦不能袖手。”
游振枫拖着残破的身躯，终于爬到了赵清莲身边。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接住她倒下的身体，却发现自己的指尖只能穿过她不断透明的身影。
“清莲……”他的声音哽咽，这个一生孤傲、连失明与灭门之仇都未曾让他落泪的剑神，此刻泪水却无法抑制地滑落。
赵清莲看着他，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想要触碰他染血的脸颊，却只能在他面前化作更多的光粒。
“游振枫……别哭……”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这样……很好……”
她的身影彻底化作漫天光粒，融入了那些缠绕着归墟之门的金色法则之链中。原本开始闭合的裂隙猛地一缩，竟真的被那些法则之链牢牢锁住，虽然未能彻底关闭，却也不再扩张，那股吞噬一切的吸力也随之减弱了许多。
九霄环佩琴失去了主人的支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琴弦尽断，琴身布满裂纹，再无半分灵气。
游振枫怔怔地看着那把破碎的琴，又抬头望向被金色锁链锁住的归墟之门，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最后的气息。
他缓缓伸出手，握住了身旁的墨陨剑。尽管身体早已油尽灯枯，尽管经脉寸断，但此刻，他的眼中却燃起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烈的光芒。
那光芒中，有悲痛，有决绝，更有一份不容动摇的意志。
清莲，你以血脉封门，我便以剑骨，为你逆转这该死的轮回。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惨烈而坚定的笑容。
游振枫扶着墨陨剑，一寸寸站起身。断裂的经脉在剑意催动下发出细碎的爆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可他恍若未觉。那双失明的眼窝此刻虽无焦距，却似能穿透这葬魂渊的阴霾，望见九霄之上的星辰。
“阴九烛，”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冰棱般的寒意，九幽剑气自体内残存的每一寸血肉中蒸腾而起，在他周身凝结成肉眼可见的剑影，“她用血脉为锁，我便用这残躯为刃，斩碎你所有妄念。”
被星网困住的阴九烛闻言狂笑：“哈哈哈！你自身难保，还敢妄言？归墟之门虽未全开，但其力已足以吞噬你这废人！待我破网而出，定将你二人魂魄炼为灯油，永世灼烧！”
他双臂猛震，星网剧烈摇晃，鬼谷卜算子闷哼一声，嘴角溢血。这星网虽能困住阴九烛一时，却终究抵不住天魔诀千年积累的邪力。
游振枫没有再理会阴九烛的叫嚣，他低头轻抚墨陨剑的剑身。黑剑上的裂痕在剑意滋养下泛着幽光，仿佛在回应主人的决绝。他能感觉到，白凤锦遗留的焚寂刀意仍在体内流转，独孤南天以身化劫的煌煌剑气似有回响，青鸾婆婆赠予的生机符箓在丹田微弱闪烁，还有灰袍老者留下的古老符文，正与他的剑骨产生奇妙共鸣。
这些散落的微光，此刻都成了他手中最后的火种。
“清莲，你说过，悲鸣是撕裂轮回的绝响。”他抬手按在胸口，那里，是他与她心魂相系的地方，“今日，我便以剑为笔，以血为墨，在这天地间写下逆命二字。”
墨陨剑突然发出一声震彻渊底的剑鸣，九幽寒气冲天而起，竟与归墟之门边缘的虚无气息产生了诡异的共鸣。游振枫的身影在剑气中逐渐变得模糊，他的血肉、筋骨，都在以一种近乎献祭的方式，融入手中的黑剑。
阴九烛脸上的狂笑骤然僵住，他从那道不断攀升的剑意中，感受到了一种令他灵魂战栗的力量——那是融合了毁灭与守护、绝望与希望的终极剑意。
“不……不可能……你疯了！”阴九烛疯狂撞击星网，眼中第一次露出恐惧，“你想以自身剑骨为祭，逆转归墟法则？你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游振枫没有回应，他的意识已与墨陨剑彻底相融。当最后一缕血肉融入剑身时，黑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穿透葬魂渊的阴霾，直刺苍穹。
“逆命·劫烬！”
一声仿佛来自亘古的剑吟响起，墨陨剑化作一道贯通天地的光柱，朝着归墟之门与被困的阴九烛，悍然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