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桥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活泛的分子,只剩下凝固的压抑。
凌星渊的声音不高,却在空旷的空间里激起回响,每一个字都精准地砸在洛清浅的神经末梢上。
“名单的最后,被你抹去的那个人。”
“告诉我,是谁。”
洛清浅的血液,在那一刻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她的大脑因为极度的疲惫和精神力透支,运转起来带着一种生锈齿轮的艰涩感。
但求生的本能,却在这一瞬间被激发到了极致,压过了所有的疲劳与酸痛。
她维持着低头的姿势,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极光色的瞳孔,也掩盖了其中疯狂闪烁的计算光芒。
不能说实话。
说出自己的名字,等于直接宣告自己是那个能打开最终密码的“钥匙”,是兰斯洛特计划的核心。
她会从一个有价值的棋子,瞬间变成一个必须被禁锢、被切片、被研究到每一个细胞的终极异类。
凌星渊不会放过她。
帝国不会放过她。
撒谎?
说自己不知道,或者数据损坏?
在这种能轻易撕裂空间的大佬面前,任何低级的谎言都显得可笑。
他既然问了,就代表他有某种方式,确认了那里曾经有一个名字。
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几乎要将她碾碎。
洛清浅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有些干裂,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她的表情,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那是一种社畜在面对最终死线时,决定放弃挣扎,直接掀桌子的平静。
“报告长官。”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很稳。
“我没有删掉那个名字。”
凌星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却让她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洛清浅迎着他的注视,继续说了下去。
“我只是将它从任何数据载体上,彻底销毁了。”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积攒最后的气力。
“因为那个名字,一旦以文字形式存在,本身就是一场足以颠覆帝国的灾难。”
“它不应该出现在任何报告里,不应该被除您之外的第二个人看到,甚至不应该由我来转述。”
“这份情报的唯一、且最安全的储存方式,就是直接存在您的脑子里。”
这番话,她说得极慢,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被榨干后的虚弱。
但其中蕴含的逻辑,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眼前的死局,并递给了凌星渊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她将自己的擅作主张,完美地包装成了一种超越职权的、深思熟虑的忠诚。
凌星渊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所以。”
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淡。
“那份‘灾难’,是什么。”
洛清浅的身体,轻轻晃了一下,仿佛随时会倒下。
她伸出手,扶住了旁边冰冷的控制台台面,才勉强站稳。
“帝国第七军团指挥官。”
她报出了一个名字,一个足以让整个帝国军部都为之震动的名字。
“二皇子殿下。”
舰桥内,陷入了更深沉的寂静。
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消失了。
洛清浅能感觉到,凌星渊投射过来的无形压力,骤然增强。
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极致的审视。
“兰斯洛特皇储的计划里,二皇子殿下的名字后面,标注的是【最高优先级同化目标】。”
“一旦成功,他将获得一支绝对忠诚于他的军团,以及皇室内部最强大的支持者。”
“这份计划,比他食谱上的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更疯狂,也更致命。”
她说完,便不再言语。
只是扶着控制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将自己最虚弱,最无害的一面,完全暴露在凌星渊的面前。
这是一个赌局。
赌凌星渊对权力的掌控欲,会压过对她这个棋子的怀疑。
赌他会选择相信一个对他最有利的“事实”。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洛清浅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开始模糊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昏过去的时候,那股笼罩着她的,令人窒息的压力,悄然散去。
“你可以走了。”
凌星渊转过身,重新背对着她,看向舷窗外的星空。
“医疗部会把账单,连同宿舍门的维修费,一起发给你。”
洛清浅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她赢了。
她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艰难地转身,一步一步地,朝着舰桥的出口挪去。
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下,就算天塌下来,也等她睡醒再说。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舱门开关的时候。
“洛清浅。”
凌星渊的声音,再次响起。
洛清浅的身体一僵,认命地停下脚步,转回头。
凌星渊依旧背对着她。
他抬起手,一枚黑色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物体。
从他指尖弹出,划过一道精准的弧线,稳稳地落在了洛清浅的面前。
洛清浅下意识地接住。
那东西入手冰凉,质感非金非石,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纹路。
“这是什么?”她虚弱地问。
“空间扰断器。”
凌星渊的声音,平淡地解释着。
“贴在你那柄剑的晶石上,可以暂时屏蔽掉它向外发送的所有信号。”
洛清渊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知道!
他知道那柄剑有问题!
那个匿名的警告信息……
“我很好奇。”
凌星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当一只被精美包装的猎物,忽然从所有鲨鱼的感知里消失时。”
“最先坐不住,最先跳出来寻找的,会是哪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