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的夏天,李家村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村口那口老水塘的水位降到了前所未有的低点,塘底干裂的泥土像龟壳一样皲裂开来。就在这样一个干旱的季节里,赵婆婆却被人发现淹死在这口浅得连小孩都淹不死的水塘里。
那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二虎扛着锄头准备去上工。路过水塘时,他看见水面漂着什么东西,走近一看,吓得锄头都掉在了地上——那是赵婆婆,面朝下浮在水面上,灰白的头发散开像一团水草。
来人啊!出事了!二虎的喊声划破了清晨的寂静。
很快,水塘边围满了人。村长李有田带着几个壮年男子把赵婆婆捞了上来。老人浑身湿透,脸色青白,已经没了气息。奇怪的是,她身上还穿着睡觉时的白色汗衫和黑布裤子,脚上却穿着一双崭新的黑布鞋,鞋底干干净净,像是从未沾过泥土。
这不对劲啊,村里的赤脚医生王叔检查后说,赵婆婆卧病在床大半年了,连下地都困难,怎么会自己走到水塘里来?
人群议论纷纷。有人说可能是梦游,有人猜测是活够了自己寻短见。就在这时,住在村口第一家的张老汉哆哆嗦嗦地挤进人群,脸色惨白得像见了鬼。
我...我看见了...张老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村长扶住他:张叔,你看见啥了?慢慢说。
张老汉咽了口唾沫,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恐惧:天刚亮那会儿,我起来解手,从窗户看见...看见有个小男孩搀着赵婆婆往水塘走...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那男孩啥样?村长追问。
看不清脸...就记得个子不高,穿着蓝布褂子,扶着赵婆婆一步一步往水里走...张老汉的嘴唇颤抖着,我想喊的,可是那孩子突然转过头来看我...隔着整个水塘,那眼神...我像是被钉住了,发不出声音...
二虎插嘴道:我早上路过时喊了张叔一声,他才像是醒过来似的。
然后呢?村长紧盯着张老汉。
然后...然后我就看见他们走进水里...赵婆婆一点都没挣扎,就那么跟着那孩子往深处走...水没过他们头顶时,天突然就亮了...张老汉说着,突然抓住村长的手臂,有田,那孩子不是活人...我认得那件蓝布褂子...
村长脸色骤变,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挥手驱散人群:都散了吧,先把赵婆婆抬回去,这事...这事得好好想想。
人群散去后,村长独自站在水塘边,望着平静的水面出神。十五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也是个夏天,赵婆婆的独子意外去世,留下的唯一孩子小虎也在这口水塘里淹死了。当时小虎就是穿着那件蓝布褂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挣扎沉没,而岸上的大人们却因为与赵家的恩怨,迟迟没有施救。
当天晚上,村长召集了几个年长的村民开会。油灯下,几个老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张叔说的蓝布褂子...李会计欲言又止。
是小虎。村长沉重地说,十五年前,小虎就是穿着那件衣服淹死的。
屋子里一片死寂。当年的事,在座的人心里都清楚。赵婆婆的丈夫儿子早逝,她一个人拉扯小虎长大。那孩子聪明伶俐,是赵婆婆的全部希望。可因为赵家与村里几户人家有土地纠纷,小虎在村里并不受待见。
那天...我们要是早点下水...王叔痛苦地抱住头。
村长摇摇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问题是,赵婆婆是怎么死的?真是...小虎回来带她走的?
赵婆婆床头...张老汉突然开口,声音嘶哑,我白天去看时,发现她床头的地上有水渍...还有,她枕头下压着一张纸...
村长立刻站起来:什么纸?
就写了两个字......
油灯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一阵穿堂风掠过,屋里的温度似乎骤降了几度。几个老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第二天,村里为赵婆婆办了简单的丧事。下葬时,村长特意在她棺材里放了一双新做的布鞋和小虎生前最喜欢的木头玩具。当棺材入土的那一刻,张老汉突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是我的错啊!那天我离水塘最近...我听见小虎喊救命...我本来要去的,可李老三拉住我说别管赵家的事...我就...我就...
村长扶起张老汉,发现老人的裤脚不知何时已经湿透了,正往下滴着水,就像刚从水塘里走出来一样。
葬礼结束后,村里接连下了三天大雨,干涸的水塘重新涨满了水。有人说看见雨中有个穿蓝布褂子的男孩站在水塘中央,也有人说那只是水雾造成的错觉。但从此以后,村里人再也不敢在天亮前靠近那口水塘了。
而张老汉,在赵婆婆死后第七天的清晨,被人发现坐在水塘边上,浑身湿透,已经没了气息。他的眼睛大睁着,望着水面,脸上凝固着一种奇怪的释然表情。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黑布鞋,和赵婆婆死时穿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