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启强沉思一阵后说道:“同伟,你的想法很对,你的意见也是高瞻远瞩。”
“但我这里,有一些个人的补充意见!”
“旧厂街这边,我会立刻提升自己的话语权,保证在你这边专案结束前,我会在旧厂街——说一不二!”
“但是这可能…我可能在这段日子里,需要经常打着你的旗号去做事!”
“这会不会…?!”
祁同伟闻言一乐,轻笑道:“尽快去拉大旗扯虎皮!”
“从今天开始,你高启强,就是我祁同伟的化身了!”
“我会让我队里的李响、张彪、安欣,全部尽量去配合你‘搭台唱戏’!”
“你放心,即便是我们支队长曹闯,我也会给你弄成你面上的‘保护伞’!”
高启强闻言松了一大口气。
“同伟,有你这句话,我这儿就好办多了!”
“但…关于白金瀚的事儿…我也有些自己不太成熟的想法。”
高启强的声音异常沉稳,带着一种与他鱼贩身份极不相称的、近乎冷酷的算计。
“同伟,你说的对,这是个机会。”
“可…我觉得,如果我直接去拿白金瀚…似乎并不合适。”
“一则太扎眼,二来后患无穷。”
祁同伟闻言缓缓转过身,第一次正眼看向后排的高启强。
目光中带起一丝重新评估的意味。
“哦?”
“仔细说说,强哥!”
“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
高启强迎着祁同伟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闪躲。
反而闪烁着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终于找到出口的锐利光芒。
此时此刻,这种光芒终于冲破牢笼,迸发而出!
高启强从后排座椅上微微前倾身体,尽量靠近副驾驶的祁同伟,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
这一刻,他的心思,就如同黑白有质棋子,落在棋盘上,敲打出他深思熟虑的权谋算计。
“我的想法是…捧着徐雷上位。”
“徐雷?!”
祁同伟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徐江的那个儿子?”
“对!徐雷!”
“就是他!”
高启强的语速加快,条理异常清晰,一条条理由如同冰冷的锁链抛出。
“同伟,你给我推荐的《孙子兵法》和《天局》,我最近可没少看。”
“《天局》里说,想要胜天半子,就得以己为棋,以身入局!”
“但里面还有句话,叫做:为执棋者!”
“第一,扶植徐雷,我们就有了一部分大义名分。”
“这样可以尽快接收徐江的残部,做到借尸还魂。”
“徐雷毕竟是徐江的亲生儿子!”
“徐江现在虽然倒了,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
“但白金瀚毕竟是他半辈子心血,手下肯定还有一部分死忠,他们就认这个‘徐’字金字招牌!”
“尤其现在…徐江是‘自首’,被你们警方或者逮捕了,没有被白江波的人当场做掉!”
“白江波既然不想放过徐家父子,难道就会轻易放过徐江手下的那些人嘛?”
“而且他们跟着徐江压了白江波十几年,现在让他们被白江波一网打尽,或者东躲西藏,他们能乐意吗?”
“这些人心里,可都憋着火呢,更有可能认徐雷这个少东家!”
“我们捧徐雷,就是打着为徐家保住基业的旗号。”
“就可以白得这批现成的、对徐江还有念想的人手!这是现成的力量!”
“第二,扶植顺理成章,可以大大减少可能遇到的阻力,我们还能名正言顺。”
“儿子接手老子的产业,于情于理,天经地义!”
“道上、商圈,甚至官方层面,这个理由都说得过去,能省掉无数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我们按照徐江答应我的,直接给我,或者陈泰白江波等人硬抢。”
“就算有同伟你的支持,和徐江自愿让出来。”
“但到头来,也难保陈泰、白江波这些人不会暗中使绊子,或者煽动徐江旧部闹事。”
“与其搞对立,不如祸水东引。”
“只要徐雷出面,就能最大程度地堵住悠悠之口,让接手过程‘顺理成章’。”
“第三,徐雷继承白金瀚之后,我们就可以制造他们之间的矛盾,采取驱虎吞狼、借刀杀人之计!”
“徐江和徐雷父子,落得今日如此下场,白江波、陈泰,还有…那些位不能说名字的领导们,他们就是直接的推手和仇人!”
“对于徐雷这个儿子,和徐江那些死忠手下来说,那可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啊!”
“徐雷一旦坐上白金瀚董事长的位置,他第一个要报复的,必然是白江波!”
“再然后就是陈泰,还有那些幕后的大人物!”
“到时候,都不用我们刻意引导,他们两家自然就会斗得你死我活!”
“我们正好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两败俱伤,再出来收拾残局。”
“到时候,配合您彻底摁死白江波,扫清障碍!”
“第四点,挟恩图报,以恩情羁绊,加深对徐雷的控制,做到以恩驭人。
“我毕竟救过徐雷的命!”
“就在西郊废弃鱼塘的那个湖里。”
“现在,就在今天,我又‘救了’徐江的命,并把他亲自送到了同伟你的手里,让他自首。”
“这算是,给了他和他儿子一条活路!”
“这对父子,尤其是徐江,心里清楚得很!”
“与其我们直接接过白金瀚,不如直接捧徐雷,他们只会更加感恩戴德!”
“同时,对于徐雷来说,这份救命之恩和再造之恩,就是拴住他徐雷最牢固的缰绳!”
“他爹进去了,外面仇家和盯着他,还有盯着他们徐家基业的人,有一大堆呢。”
“所以他不敢,也不会轻易背叛我们!”
“他只能依靠我们!”
“第五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徐雷现在是血气病躯,相对易于掌控。”
“自古以来,‘主’弱‘臣’强的道理,同伟你一定比我更明白。”
“最关键的是,徐雷这个人本身!”
“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容易冲动的年纪!”
“现在他爹出事,自己上次电鱼,又差点被白江波的人给弄死。”
“我想他现在啊,心里憋着一股邪火呢!”
“但他的身体呢?!”
“电鱼意外那次,虽然我救下了他,可他也深受重伤,听说差点丢了命。”
“就算现在救回来了,肯定也元气大伤,毁了根基,落下了严重的病根!”
“同伟你想想,一个内心充满仇恨和怒火,头脑容易发热,偏偏身体又是个病秧子的年轻人…”
说到这里,高启强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样一把锋利无比,却很容易随意折断的刀!”
“到底握在谁的手里,才能真正发挥威力,又不伤及自身?”
“所以!”
“捧他上位!”
“才是我…是我们,当下最好的选择!”
高启强一口气说完,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
祁同伟的目光认真扫过高启强的脸颊,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了,这个来自旧厂街的小鱼贩子。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审视,更有一种棋逢对手般的…激赏!
如果说之前几次大大小小的事,只是让高启强显露了天分,暴露了野心的话。
那么现在的高启强…已经是真正意义上地——初具枭雄之姿了!
再加上他那个有更大野心,也更加冷静、偏执的亲弟弟——高启盛!
老师啊老师,你们老高家,还真是…不养闲人呢!
居然同时出了…这样一对亲兄弟!
这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高启强刚刚说的这五条理由,环环相扣,步步为营!
从道义名分、现实阻力、矛盾利用、情感操控,再到对目标人物性格弱点的精准把握…
这哪里是一个普通鱼贩能想到的?
这分明是浸淫权术多年、深谙人性弱点的老辣政客或黑道枭雄的手笔!
尤其是最后对徐雷“热血、冲动、病弱”的分析,简直是一针见血!
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本质,演绎得淋漓尽致!
高启盛更是听得目瞪口呆,看着哥哥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这还是那个为了几块钱鱼钱跟人赔笑脸、被唐家兄弟欺负了之后,也只能忍气吞声的大哥吗?
这冷静得近乎残酷的算计,这环环相扣的权谋…
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又夹杂着一种血脉相连的激动。
祁同伟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这沉默显示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终于,祁同伟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断:“很好。”
仅仅两个字,却代表了一切的尘埃落定!
“强哥,你比我想象的…更有意思。”
祁同伟的语气听不出褒贬,却带着一种棋手发现关键棋子的认可。
“这个想法,可行。”
“甚至…比我的更周全,更稳妥,后患更少。”
说到这里,祁同伟顿了顿,思索一番后,继续部署道:“咱们这样!”
“专案结束前,先按兵不动。”
“徐雷那边,我会让人‘关注’他的治疗情况。”
“徐江自首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
“白江波和陈泰那边,不会消停。”
“另外…我不知道白江波是出于什么目的,要追杀徐江!”
“但绝不是他一个人就敢这样去做的!”
“他的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的指使!”
“是所谓的泰叔陈泰也好,还是那些位…‘领导’也罢。”
“我只知道,现在徐江被活捉自首,他白江波…交代不了后面的人!”
“姓汪还是姓蒋…很快就会泾渭分明!”
“还有…旧厂街那边,唐小龙、唐小虎那对兄弟…”
“既然你用得上,就尽快收拢好,把根基扎稳。”
“一定要让他们明白!”
“只要忠心耿耿,只有好好跟着你高启强,他们才能有出路。”
“等时机一到…”
祁同伟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按照你的部署和规划,徐雷就是白金瀚明面上的董事长。”
“你,高启强——做总经理,掌控实权。”
“唐家兄弟俩,可以安排进安保或者具体场子管事。”
“旧厂街的‘街坊四邻’们,能用得上的都用上!”
“时机一到,果断打出‘为徐家父子报仇、清理门户’的旗号!”
“目标——直指白江波!”
“该怎么做,到时候,我会给你大体方向,具体你自己负责,自由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