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如醍醐灌顶,又如暗室灯明!
刘邦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之前所有的迷茫、恐惧,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和明确的方向!
这战略迂回深远,放眼全局,绝非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之辈所能提出!它完美地规避了汉军眼下战力不足、畏楚如虎的弱点,转而以空间换时间,以调度破强敌,真正做到了扬长避短!
“妙!妙啊!”刘邦激动得难以自持,在厅中快步踱走,双手因兴奋而微微颤抖,“先生真乃国士之才!此策高瞻远瞩,非寡人所能及!若依此策,何愁项籍不破!”
他猛地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向白圭,语气无比恳切:“先生大才,岂可埋没于草野?寡人欲请先生暂留军中,参赞军务,朝夕请教,不知先生可愿屈就?”
白圭对于刘邦的激动与招揽,似乎早在意料之中。他面色依旧平静,只微微欠身:“大王谬赞。草野之人,疏懒已久,本不欲涉足纷争。然既见大王求贤若渴,心怀天下,圭愿效绵薄之力。只是才疏学浅,若有疏漏之处,还望大王海涵。”
“先生过谦了!得先生之助,实乃天助寡人!”刘邦大喜过望,心中阴霾一扫而空,仿佛重新注入了无限的勇气与希望。
然而,在那喜悦的底层,一丝怀疑悄然滋生。此人来得太过蹊跷,其言其行又太过完美,莫非……是项羽派来的细作?用如此高明的计策,诱我深入绝地?
此念一生,便再难遏制。
计策既定,刘邦雷厉风行。他不再纠结于是进是退,迅速以“巡狩南境,抚慰地方,联结诸将”为名,留部分兵力坚守成皋,自己则亲率主力,并携新拜的客卿白圭,南出武关。
南下途中,刘邦对白圭几乎是言听计从,但也加入了自己的一些“灵机一动”。他严令部队昼伏夜出,多遣疑兵,广布旌旗,沿途大肆宣扬汉军声势。
又令军士们反穿外袍,利用地形掩护,尽可能隐匿行踪。这些细节处的巧妙安排,连白圭看了,眼中也偶尔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与此同时,刘邦秘密唤来了刚刚从修武整顿军队后赶来汇合的护军中尉陈平。此人素以奇计秘谋着称,深得刘邦信任。
是夜,帐中仅他二人,灯焰摇曳。
“陈平,”刘邦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寡人新得一人,名曰白圭,颇有才具,现为军中客卿。然其人来历不明,寡人心中总有些许不安。你素有机变,替寡人细细查探一番,此人究竟是何根底,来自何方,目的为何。切记,务必隐秘,不可令其察觉。”
陈平眼中精光一闪,躬身领命:“臣遵旨。必竭尽全力,为大王分忧。”
入驻宛城后,刘邦立刻展现出极高的守城热情。他几乎是倾尽所能,要将宛城打造成一座前所未有的坚固堡垒。
“挖!给寡人狠狠地挖!”刘邦站在城头,指着城外,“护城壕再拓宽加深!引入活水!水下埋设尖桩!壕外多设陷马坑、拒马枪!”
“城墙!加厚!加高!垛口全部重修!城内给孤多设哨楼、箭塔!”
“滚木礌石,火油金汁,箭矢弩炮,统统给寡人备足!十倍,不,百倍于常!”
“粮仓、武库、水源,给寡人重点看护!多备沙土之水以防火灾!”
他下达命令时,思维缜密,考虑周详,许多防护细节甚至超出了这个时代的常规做法,令负责工程的将领都感到惊异。
他每日必亲临工地巡视,检视进度,虽不再亲手扛木搬石,但那份重视与关切,却让上下将士不敢有丝毫懈怠。
整个宛城仿佛一个巨大的战争机器,疯狂地运转起来。军民同心,日夜赶工,城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固若金汤。
刘邦又严令各部:高悬免战牌,无论楚军如何在城下叫骂挑战,一律不予理会!同时,派出李必、骆甲等精锐骑兵,不断出击,截断楚军粮草,袭击其小股部队。
期间,陈平数次秘密回报,眉头一次比一次紧锁。
“大王,臣遣人多方打探。此人仿佛凭空出现,查不到任何过往踪迹。其言谈举止,学识谋略,绝非寻常山野之人,然问遍各地贤达,皆云未曾闻听‘白圭’此名号。”
“臣亦曾令心腹借故接近其居所,观察其日常所用之物,除那金算盘外,别无长物,饮食简朴,终日不是静坐,便是观星,或在地图上推演,并无任何与外界联络之迹象。”
“怪就怪在,他似乎对臣的探查有所察觉,却毫不在意,一次竟对臣派去的人言道‘世事如棋,乾坤莫测,何必徒劳探求虚妄之根底’,其言玄奥,臣……实难测其深浅。”
刘邦听着陈平的汇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查不到?要么是清白无比,要么……就是隐藏得极深,深不可测。
他看向帐外,白圭正安静地立于月光下,仰观星象,指尖金珠无声滑动,那侧影仿佛与这乱世格格不入,又仿佛早已洞悉一切。刘邦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更深了,但与此同时,一种对未知的敬畏,以及“无论如何,其计可用”的实用心态,也占据了上风。
楚军先锋数次兵临城下,望见那气象森严、守备无比的宛城,以及城头汉军那严阵以待的架势,只得悻悻退去,飞书向后方告急。
刘邦站在宛城巍然耸立的城楼上,望着远方天地交界处,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并未完全放松。项羽的阴影依旧巨大。
但他摸了摸下颌,目光扫过身旁安静而立、指尖金珠偶尔轻拨的白圭,一种前所未有的信心,混合着坚毅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疑虑,逐渐在眼中凝聚。
“项籍……此番,便与你好好周旋一番!”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下定决心的沉稳。
“白先生,”这一日,巡视完毕,刘邦望着远方,忽然问道,“依你之见,那项羽何时会来?”
白圭指尖的金算珠轻轻滑动,发出细微的韵律声,他缓声道:“项王刚猛,最恨戏耍与回避。大王如此大张旗鼓南下,又坚壁不战,于他而言,无异于挑衅与羞辱。其大军……料想已在南下途中。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其军行进度,似乎较臣预想的,稍缓了一些。”白圭的目光投向东北方向,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推演之色,“或许,途中另有牵绊?”
刘邦嘿然一笑:“管他何故!他来得越晚,老子准备得越充分!正好让将士们多歇几天!”
消息很快通过探马和细作传回汉营。然而,与白圭预料的雷霆万钧不同,楚军大营虽然躁动不安,却并未立刻倾巢而出。原因无他——
此时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项羽,身体抱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