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域档案馆,坐落在两界裂谷最平静的腹地,是一座由人界青砖与魔族星岩共同砌成的七层塔楼。这里收藏着自融合之初以来的所有文书:共生稻试验记录、通讯塔初建图纸、跨族婚礼契约、灵能列车运行日志……甚至包括奶奶亲笔撰写的《共生手札》与柳玄舟少年时的农学笔记。
林默言常说:“若有一天两界再起纷争,只要这座塔还在,和解就有希望。”
可今夜,塔内火光冲天。
不是凡火,而是幽蓝色的“灭史咒焰”——柳家禁术中最阴毒的一种,专焚文字记忆,不伤纸张形体,却令内容化为虚无。火焰无声蔓延,所过之处,字迹如雪消融,连墨香都彻底湮灭。
守夜人惊恐奔逃,警铃长鸣。林默言赶到时,只见第三层“友好纪事厅”已成火海,书架倾倒,卷轴焦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遗忘之味”。
“她在抹去我们共有的过去。”林默言咬牙。
他知道,柳玄舟并非要毁灭一切,而是想证明:所谓融合,不过是脆弱的幻影,经不起一次真正的考验。
他冲入火场,在自动灭火装置的喷淋阀芯深处,摸到一块滚烫的青铜残片。
编号:“297”。
正是档案馆落成启用之日。
残片表面,灭史咒文如蛇盘绕,阴冷刺骨。但就在其下方,一道金纹如盾横亘——那是奶奶留下的“护卷咒”,以古篆“忆”字为核心,外围环绕双界符码,虽被火焰侵蚀,却始终未破。
咒文边缘,一行小字清晰可见:
“历史不能忘。”
林默言心头一热。原来奶奶早知此地易成攻击目标,故在建馆之初,便将守护之力藏于最不起眼的灭火装置中——水火相克,亦相生。
“快!召集所有学者!”他高喊,“不是救火,是护书!”
不到半个时辰,两界学者从四面八方赶来。
有人界史官抱着《共生年鉴》赤脚奔来,有魔族文献师披着防火咒袍翻墙而入,还有白发苍苍的老教师拄拐而来,怀里紧搂着一卷泛黄的《跨族童谣集》。
“按等级抢救!”人界档案长指挥。
“不!”林默言断然否决,“不分贵贱,只护‘共’字——凡记载两界协作、互助、共情之文,优先守护!”
众人顿悟。
他们不再各自为战,而是手拉手,在火势蔓延的走廊上筑起一道人墙。人族站在外侧,以身体阻挡热浪;魔族立于内圈,以咒力凝成冰幕隔绝咒焰。老者居中,怀揣最珍贵的卷宗;孩童在外传递清水与湿布。
奇妙的是,当最后一位学者加入,人墙闭合的刹那,地面青砖竟映出一道巨大投影——
他们的影子交织成一个古体字:
“忆”
字迹如墨,却泛着温润金光,仿佛大地也在铭记这一刻。
与此同时,魔尊现身塔顶。他撕下左袖,以龙血为引,在屋顶绘制“封焰阵”。黑袍翻飞间,灵力如瀑倾泻,将整座档案馆笼罩在一层透明结界之中。火焰被压制,却未熄灭,仍在书页间挣扎嘶鸣。
“火不灭,因执念未散。”魔尊低语,“需以‘共忆’之力,方可真正平息。”
林默言点头,转身对学者们喊道:“大声读出来!读那些被烧的文字!”
于是,在火光与咒焰中,诵读声响起。
“……人界医师沈砚与魔族疗愈师赤蘅,于第285日共同制定《跨族病历》……”
“……灵能列车第286次运行,载稳行草茶与焰心椒,乘客皆笑言目的地相同……”
“……栖云观废墟,孩童拼出‘善’字,光点闪烁如星……”
声音起初颤抖,继而坚定,最终汇成洪流。每念一句,火焰便黯淡一分;每唤一人名,焦卷的纸页便舒展一寸。
当最后一句“奶奶说,这些故事,要讲给后代听”落下,整座档案馆骤然一静。
火焰熄灭。
不是被扑灭,而是自行消散,如同完成了使命。
而那些曾被咒焰舔舐的文献,字迹非但未损,反而更加清晰——墨色如新,纸页生香。更令人动容的是,许多空白处浮现出奶奶当年未曾公开的批注:
“今日烬儿教阿箬画咒符,阿箬回赠代码小熊——此景当记。”
“市集上,人族老农与魔族少年共饮一碗茶,无言,胜万语。”
“这些故事,要讲给后代听。”
学者们泪流满面。
三日后,档案馆修复工作完成。
在新增的《重大事件修复记录》首页,一行新字悄然浮现,由两界学者共同签署,无人刻意书写,却自然生成:
“297名学者共同守护,无一份文献丢失。”
数字“297”,与青铜残片编号重合,亦与建馆之日呼应。
而在顶层“共生记忆厅”,新增了一面“共忆墙”。墙上不再仅陈列文献,而是嵌入了那夜人墙的影像碎片——学者们牵手的身影、地面的“忆”字、魔尊封焰的剪影,以及无数被重新唤醒的文字。
最中央,挂着那块已失去咒力的青铜残片,下方刻着奶奶的话:
“历史不是尘封的纸,而是活着的光。”
林默言站在墙前,望着窗外晨光中的两界学子排队入馆。他们不再分“人”“魔”,只称彼此“同学”。
他知道,柳玄舟的火,烧不尽人心中的记忆。因为真正的历史,不在纸上,而在千万人愿意为之牵手的那一刻。
风过书廊,卷页轻响,仿佛在低语:
“第295章,火可焚纸,不可焚心。”
而这座塔,将继续讲述那些——关于相信、守护与不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