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抹了一把脸上混着灰尘、汗水和不知道什么液体的污渍，走到那堆扭曲的机器残骸前，徒手想去扒开那些沉重的金属，想看看下面还有没有活口。
岑无咎沉默地走过来，也开始帮忙。
哪怕只能找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也好。
机器残骸又沉又烫，还往下滴着黏糊糊、不知道是啥的液体。我和岑无咎吭哧吭哧扒拉了老半天，手指头都快磨秃噜皮了，才勉强撬开一点缝隙。
底下……啥也没剩下。
只有一滩滩模糊的血肉和纸浆混合物，还有被压得变形的骨头渣子。别说活口，连个整块的零件都找不出来了。
我心里那点侥幸彻底灭了，堵得跟塞了一团湿棉花似的，又沉又闷。白忙活一场，人没救出来，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岑无咎直起身，看着那片狼藉，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手上沾的污秽在还算干净的衣服上擦了擦。他脸色还是白，但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被这极致残酷的一幕淬炼过的冷硬。
这鬼地方不能呆了。味道呛死人，而且保不齐还有别的幺蛾子。
“走吧。”我哑着嗓子说，声音都劈了。
我俩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绕过那些僵立的纸人傀儡和机器残骸，想找路出去。
这地下作坊比想象中还大，活体造纸机只是其中一部分。后面还有连着的好几个洞窟，有的堆满了原材料（看着像人皮和骨头），有的则是更小型的加工台，上面摆着各种雕刻刀和画笔，像是给纸人画脸的地方——一想到那些纸人全顶着我的脸，我就膈应得慌。
在最里面，我们发现了一扇厚重的、冒着丝丝寒气的铁门。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复杂的电子读数屏（在这民国背景里显得格外扎眼），屏幕上滚动着绿色的代码和温度标识：-196c。
极度深寒。
门边还有个铭牌，刻着：【克隆体储存库 - A系列】。
A系列……我的克隆体？
之前系统提示音好像提过一嘴，说有12个我的备份克隆体。
真在这儿？
我和岑无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骇和……一丝难以形容的诡异感。
推开这扇门，会看到什么？十二个一模一样的“我”躺在冰棺里？
这感觉太他妈邪门了。
但来都来了……不看看总觉得不踏实。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伸手去推那扇门。门比想象中轻，或许是内部气压平衡的原因，悄无声息地就滑开了。
一股比外面更凛冽的、能冻僵人骨髓的寒气瞬间涌出，白茫茫的冷气弥漫开来，视野一片模糊。
等冷气稍微散开点，我看清里面的情形，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都快冻住了。
不是冰棺。
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图书馆密集架一样的金属结构仓库，只不过架子上存放的不是书，而是一个个直立着的、透明的、圆柱形的玻璃培养罐！
整整十二个罐子，排成两列，如同沉默的卫兵。
每一个罐子里，都浸泡在幽蓝色的、冒着气泡的培养液中，悬浮着一个——我。
赤身裸体，双目紧闭，皮肤苍白，身体连接着无数管线。从A-01到A-12，标签清晰。
它们（他们？）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连眉毛的弧度都分毫不差。看着这些“自己”，我胃里一阵翻腾，不是恶心，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荒谬感。像是照镜子照出了鬼。
岑无咎也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握紧了手里的枪，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难以置信。
【警告：检测到宿主接近高敏感度克隆单位。】
【克隆体状态：强制休眠中。编号越靠后，稳定性越差，苏醒后攻击性越强。】
【建议宿主立刻远离！重复，立刻远离！】
系统的警告音适时响起，充满了急迫感。
稳定性差？攻击性强？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看向那些罐子。
果然，从A-01到A-12，罐体表面的指示灯颜色略有不同。A-01是稳定的绿色，越往后，颜色越偏向黄色甚至橙色（A-11、A-12已经是刺眼的红色），罐体内的培养液似乎也更加浑浊翻滚，里面那个“我”的表情，哪怕在沉睡中，也似乎带着一丝扭曲和痛苦。
这些……不是完美的备份。是次品？或者是不稳定品？系统留着它们干嘛？当电池？当备用零件？
就在我脑子里乱成一团的时候，整个地下空间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不同于之前警报的蜂鸣声！
【警报！外部防御系统失效！检测到未授权入侵！】
【克隆仓库能源供应中断！备用电源启动！维持时间：10分钟！】
【强制休眠解除程序意外启动！倒计时：09:59！】
什么？！休眠解除？！
我头皮瞬间炸开！谁触发的？！是刚才爆炸的波及？还是系统故意的？！
咔哒……咔哒……
伴随着冰冷的电子音，那些培养罐上的指示灯开始疯狂闪烁！罐体内的幽蓝色培养液水位迅速下降，被快速抽空！连接着克隆体的管线自动脱落！
第一个罐子（A-01）的玻璃罩“嗤”一声向上滑开！
里面那个“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空洞、茫然、没有任何情感的眼睛。它（他？）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咔咔的轻响，然后一步跨出了培养罐，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上还挂着粘稠的培养液。
它看向我们，眼神里没有认出，没有疑惑，只有一种原始的、冰冷的……空白。
紧接着，第二个罐子（A-02）也打开了！里面的克隆体睁开了眼，眼神同样空洞，但动作似乎稍微流畅了一点。
第三个……第四个……
咔哒声和玻璃滑开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个个“我”从罐子里走出来，像一群刚刚降世的、迷茫又危险的复制品。它们活动着肢体，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目光齐刷刷地开始聚焦到我们这两个“异类”身上。
后面的罐子，尤其是A-10以后的，开启时甚至伴随着咆哮和撞击声！里面的克隆体眼神狂乱，充满暴戾，一出来就疯狂地捶打周围的金属架，发出咚咚的巨响！
【编号越新越狂暴】——系统没说错！
“走！快走！”我拉着岑无咎就想往外冲！
但已经晚了！
最早出来的A-01和A-02已经摇摇晃晃地堵在了门口！它们虽然看起来迟钝，但数量开始增多！
A-03、A-04也围了过来！眼神里开始出现一种模仿性的……好奇？或者说……捕猎的兴趣？
更可怕的是，A-10那个狂暴体，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竟然抓起地上一段断裂的金属管，狠狠朝着我们投掷过来！
嗖！哐当！
金属管擦着我的头皮飞过，砸在后面的墙壁上，火星四溅！
这玩意儿力大无穷！
不能硬拼！它们数量太多了！而且越往后越疯！
“退回仓库里！”岑无咎猛地把我往后一推，同时抬手朝着冲在最前面的A-01开了一枪！
砰！
子弹打在A-01的胸口，溅起一点血花，但它只是晃了一下，继续往前逼近！这些克隆体的身体素质似乎异常强悍！
我们被迫退回了寒冷的克隆仓库。身后是还在不断开启的罐子和更多苏醒的克隆体！面前是被枪声激怒、开始加速逼近的A系列！
进退两难！
“妈的！跟它们拼了！”我血往头上涌，也想找家伙拼命。
“别冲动！”岑无咎一边艰难地装填子弹（左轮就六发），一边急促地喊道，“它们不稳定！也许可以利用！”
利用？怎么利用？
我目光扫过那些克隆体，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最早出来的A-01，动作最僵硬，眼神最空洞，似乎……最好控制？而且它离那个最狂暴的A-10最近！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在我脑子里成型！
“掩护我！”我对岑无咎吼了一声，然后猛地朝着A-01的方向冲了过去！
岑无咎虽然不知道我要干嘛，但还是立刻开枪射击其他靠近我的克隆体，吸引它们的注意力！
我利用克隆体们刚开始活动、动作还不协调的空档，像泥鳅一样躲开几只抓来的手，猛地扑到A-01面前！
它空洞的眼睛看着我，似乎有点困惑，伸出手抓向我。
我没有攻击它，而是猛地一矮身，绕到它身后，用尽全身力气把它朝着那个正在疯狂砸东西的A-10狠狠推了过去！
“给你个伴儿！”
A-01踉跄着撞向A-10！
正在发狂的A-10突然被同类撞击，狂性大发，想都没想，怒吼着一把抓住A-01，竟然张开嘴，朝着它的脖子狠狠咬了下去！
鲜血瞬间涌出！
A-01发出凄厉的惨叫，也开始疯狂挣扎反击！
两个“我”瞬间扭打在一起，嘶吼、啃咬、撞击！场面极其血腥恐怖！
其他的克隆体，尤其是那些编号靠后、稳定性差的，似乎被这血腥味和同类相残的景象刺激到了，纷纷发出咆哮，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有的甚至开始无差别地攻击身边的同类！
混乱！彻底的混乱！
克隆仓库瞬间变成了一个自我毁灭的角斗场！
“走！”我趁着这个机会，拉起岑无咎，从两个撕打在一起的克隆体旁边猛地窜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间冰冷地狱般的地下仓库！
身后，是令人牙酸的撕扯声、咆哮声和撞击声。
我们不敢停留，玩命地沿着来路狂奔，直到彻底听不见那些可怕的声音，才敢停下来喘气。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浑身都在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后怕和那种难以言喻的心理冲击。
亲手把“自己”推出去送死……这感觉……
岑无咎也喘得厉害，他看着我来时的方向，眼神复杂。
“……解决了？”他声音有些哑。
“暂时吧……”我抹了把脸，手上好像还沾着A-01身上冰冷的培养液，“它们自己……能把自己解决干净最好……”
【叮——】
【检测到克隆单位内部冲突，大量单位损毁。】
【克隆仓库威胁等级下降。】
【终极任务倒计时不受影响。】
【今日延缓任务已完成。求生意志+1。当前求生意志：100\/100。】
系统的提示音依旧冰冷。
我听着仓库方向隐约传来的、渐渐变弱的动静，心里没有一点轻松。
系统到底有多少后手？这个世界，到底还有多少这种令人作呕的“造物”？
我们真的能填平这个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