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抵在她心口的剪刀,最终没有刺下去。它“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绝望的回响,如同他们之间那根彻底崩断的弦。
楚南栀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去管那满地狼藉的病号服碎片。她只是缓缓地直起身,像一株被风雪彻底压弯,却又在最后时刻倔强挺直了脊梁的芦苇。
她转身,朝着病房门口走去。脚步很轻,落在寂静的走廊上,却每一步都像踩在郑煦言濒临碎裂的心脏上。
他依旧被伤口的剧痛和仪器的管线困在病床上,只能徒劳地看着她的背影,那个他曾无比熟悉、如今却遥远得如同隔世的身影,一步步远离。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门把手,即将拉开那扇门,彻底走出他世界的瞬间,她停了下来。
她没有回头。
只是微微侧过脸,留给身后那个形容狼狈、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男人,一个极其模糊的侧影。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种耗尽了所有力气、燃尽了所有希望的平静,却又清晰地、一字不落地,钻入他的耳膜,刻进他的骨髓:
“郑煦言,”
她叫他的名字,最后一次,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你从来,就没有信过我。”
“……”
话音落下的瞬间,病房的门被轻轻拉开。
一股冰冷的、夹杂着雪花的寒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动了楚南栀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病房内最后一丝稀薄的暖意。
她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踏入了门外那片被昏暗灯光和飘零雪花笼罩的走廊。
“不……南栀!别走!!”郑煦言终于发出了嘶哑的、如同野兽哀鸣般的吼声,他疯狂地挣扎着想追上去,背后的伤口因他的动作崩裂开来,鲜红的血液迅速浸透了绷带,染红了病号服,可他浑然不觉疼痛,眼中只有那个即将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身影,“我信!我信你了!我知道错了!求你……回来……!”
他的哀求,绝望而无力,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却被那呼啸的寒风和越下越大的雪声,轻易地吞没、打散。
楚南栀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缓。她挺直着背脊,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走廊的尽头,走向那片茫茫的、冰冷的雪夜。
雪花从敞开的病房门外飘入,落在郑煦言因极度痛苦和绝望而扭曲的脸上,瞬间融化,与他不受控制涌出的滚烫泪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那抹决绝的身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微微一顿,然后,如同投入水面的墨滴,彻底地、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走了。
她真的走了。
带着他那句迟来的、苍白无力的“我信”,和他长达七年的误解与伤害,永远地走出了他的生命。
“嗬……嗬……”
郑煦言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那一刻被抽空,他停止了挣扎,颓然地瘫倒在病床上,像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只有胸膛因剧烈的情绪而急促起伏着,证明他还活着。
他颤抖地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摊开掌心。那里,紧紧攥着的,是从老宅梧桐树下挖出的、那张已经被他体温焐热、却依旧泛黄脆弱的日记页。
页面上,楚南栀七年前写下的、字字泣血的真相,此刻,正被他混合着鲜血与泪水的液体,一点点地浸湿、模糊。
【周氏……枪……照片……别无选择……让他恨我……才能活……】
那些曾被他视为谎言、被他亲手烧毁类似线索的字句,此刻在血泪的晕染下,变得扭曲、模糊,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和再也无法挽回的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他对着那张逐渐变得一团模糊的纸,发出破碎不堪的呓语,“为什么……我不信你……”
为什么要在失去一切后,才明白信任的重量?
为什么要在真相大白时,才看清自己的愚蠢与残忍?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无声地覆盖着整个世界,仿佛要将所有的罪恶、悔恨与悲伤,都彻底掩埋。
而他就这样僵立在病床上,如同一座瞬间风化的石雕,望着那空荡荡的、只剩下风雪呼啸的走廊尽头,掌心里,紧紧攥着那份被血与泪浸糊的、迟来的真相,和一场……永无止境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