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十息赌局
副城隍冰冷的声音如同丧钟,在小小的玄门据点内回荡,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众人心尖。十息时间,短暂得如同指尖流沙,却沉重得足以压垮呼吸。
据点内的几名玄门修士面色惨白,冷汗浸透了衣背。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充满了恐惧、挣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对抗范无救是一回事,直面副城隍这位青州阴司的实权人物,以及外面那影影绰绰、煞气冲天的阴兵队伍,则是另一回事。这已非义气之争,而是生死抉择。
为首的那位金丹初期老者,握着烈焰宝剑的手微微颤抖,他看向林晚,嘴唇嗫嚅了几下,艰难地开口:“林……林顾问,这……副城隍亲至,恐怕……恐怕我等……”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他们护不住林晚了。在绝对的力量和官方(哪怕是堕落的官方)名义面前,个人的勇气和正义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林晚看着他们眼中的恐惧和歉意,心中并无怨恨。萍水相逢,对方能仗义出手已是难得,她不能要求更多。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以及因寂的虚弱而带来的阵阵眩晕感。
十息时间,转瞬即逝。
【‘寂,你确定吗?’】她在心中最后一次确认,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走出去,面对一个明显是敌人的副城隍,这无异于羊入虎口。
【‘九死一生,但留在原地,十死无生。’】寂的声音越发飘忽,却透着一股看透局势的冷静。【‘他们需要你的‘特殊性’,这是你唯一的生机。记住,无论对方说什么,做什么,保持冷静,试探他们的真实目的。本君……会尽可能保持清醒。’】
他的承诺让林晚心中稍安。是啊,如果对方单纯想杀她,副城隍根本不必亲自前来,更不必多此一举地包围喊话,直接强攻便是。他们有所图谋!而图谋的关键,很可能就是寂所猜测的——她的曦和血脉!
想到这里,林晚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她挺直脊背,脸上甚至挤出一丝看似镇定(实则内心慌得一批)的笑容,对那几位修士拱了拱手:“诸位道友的援手之恩,林晚铭记于心。此事因我而起,自然不该连累诸位。我这就出去会会那位副城隍大人。”
“林顾问!”老者还想说什么。
林晚却摇了摇头,打断了他:“前辈不必多说。放心,我自有分寸。”
说罢,她不再犹豫,转身,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据点紧闭的大门。在她身后,几位修士神色复杂,有敬佩,有担忧,更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一丝羞愧。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林晚从里面推开。门外,阴风怒号,黑压压的阴兵鬼差列阵而立,刀枪如林,散发出冲天的煞气,将这片区域映照得如同鬼域。为首一人,身穿更加繁复华丽的玄色城隍官袍,头戴进贤冠,面容威严中透着一股青黑之色,眼神开阖间,隐隐有血光流转,正是青州副城隍——崔钰。
(注:此崔钰与民间传说中崔判官并非同一人,仅为地府官职设定。)
看到林晚独自一人走出来,崔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冰冷的审视。他上下打量着林晚,目光尤其在她丹田位置和眉心处停留了片刻,仿佛要将她里外看透。
“哦?倒是识时务。”崔钰的声音比范无救更加低沉,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你就是那个地府特聘顾问,林晚?”
“正是晚辈。”林晚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不知崔副城隍兴师动众,将晚辈围困于此,所为何事?范巡游使方才污蔑晚辈是逃犯,想必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吧?”
她直接点出范无救,既是试探,也是先发制人,表明自己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崔钰闻言,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误会?范无救行事鲁莽,冲撞了林顾问,本官自会惩处。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林顾问在古塔毁我青州古迹,释放未知邪气,更是打伤我城隍司巡游使,这笔账,又该如何算?”
他绝口不提拜瞳教和邪阵,反而将罪名扣在了林晚头上,倒打一耙的功夫比范无救更胜一筹。
林晚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惊讶:“崔副城隍此言差矣!晚辈奉命调查离魂症,在古塔发现邪教布置的‘聚魂养瞳阵’,为阻止其继续害人,方才不得已破阵。至于释放邪气?晚辈破阵时,那邪阵核心已然失控,若非晚辈及时出手,恐怕邪气爆发,危害更大!范巡游使不由分说便对晚辈下杀手,晚辈只是自卫而已。倒是范巡游使,他身为地府公差,却与那布置邪阵的拜瞳教关系匪浅,甚至试图激活邪阵核心,引动邪神注视,此事,崔副城隍可知情?”
她言辞犀利,句句直指要害,更是抛出了“拜瞳教”和“邪神注视”这两个重磅炸弹,仔细观察着崔钰的反应。
果然,听到“邪神注视”四个字,崔钰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平静,但那一闪而逝的波动没能逃过林晚的眼睛。他身边的一些鬼差,也出现了细微的骚动。
“荒谬!”崔钰冷哼一声,袖袍一拂,“什么拜瞳教,什么邪神注视,简直是一派胡言!林晚,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本官看你身负诡异煞气,心术不正,那古塔邪气说不定就是你引来的!识相的,乖乖束手就擒,随本官回城隍庙接受调查,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他依旧否认,但语气中的杀意却减弱了几分,反而强调要带林晚回去“调查”。
林晚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们不想立刻杀她,至少,这位崔副城隍不想。他要的是活口!
第二部分:城隍庙下的暗室
“既然崔副城隍坚持要调查,那晚辈就跟您走一趟便是。”林晚顺势而下,表现得十分“配合”,“只希望城隍司能秉公处理,还晚辈一个清白。”
她这番以退为进,反而让崔钰有些意外,他深深看了林晚一眼,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林晚此刻演技全开,脸上只有“无辜”和“无奈”。
“带走!”崔钰不再多言,挥了挥手。两名气息阴冷的鬼差上前,取出特制的、能禁锢法力的镣铐,就要给林晚戴上。
“且慢。”林晚后退一步,淡淡道,“崔副城隍,晚辈好歹是地府无常司正式聘任的顾问,并非囚犯。这镣铐,就不必了吧?莫非城隍司已经认定晚辈有罪,连基本的体面都不给了?若是传回无常司,恐怕吴鬼差面上也不好看。”
她再次抬出地府和无常司的名头,既是施压,也是试探崔钰对地府高层的顾忌程度。
崔钰眉头微皱,显然对林晚的伶牙俐齿感到不耐,但权衡片刻,还是摆了摆手:“罢了,量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样。看住她!”
最终,林晚没有被戴上镣铐,但在两名金丹期鬼差的“陪同”下,被“请”进了阴气森森的城隍庙。
青州城隍庙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宏伟、深邃。穿过香火缭绕的正殿,后面是寻常香客无法进入的阴司办公区域。这里光线昏暗,阴风阵阵,往来穿梭的都是各式各样的鬼吏鬼差,看到副城隍押着一个人生魂(林晚的状态特殊)进来,纷纷投来好奇或冷漠的目光。
崔钰并没有将林晚带往类似公堂或者牢房的地方,而是七拐八绕,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有着重兵把守的侧殿。侧殿内空空如也,只有地面上刻画着一个传送法阵。
“进去。”崔钰命令道。
林晚心中警铃大作。传送阵?要去哪里?地府深处的某个秘密监狱?还是拜瞳教的某个据点?她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踏上了传送阵。
光芒一闪,失重感传来。片刻后,林晚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这里是一间巨大的地下石室,空气潮湿冰冷,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檀香却又带着腐朽气息的味道。石室的墙壁上刻满了与古塔中那邪恶法阵类似的图案,但更加复杂、宏大。石室中央,是一个高出地面的圆形祭坛,祭坛由某种黑色的玉石砌成,表面光滑如镜,却隐隐有血光流动。
祭坛的四周,矗立着七根粗大的石柱,每根石柱上都雕刻着一种狰狞的异兽图腾,异兽的眼睛部位镶嵌着某种暗红色的宝石,散发着幽幽的光芒。而最让林晚头皮发麻的是,祭坛的正上方,悬浮着一件东西——正是那枚从古塔中带出来的、已经布满裂纹的黑色令牌!此刻,它正缓缓旋转,道道黑气从令牌中垂下,与下方的祭坛相连。
整个石室,仿佛就是一个放大版、加强版的“聚魂养瞳阵”!而且,是正在运转中的!
范无救正恭敬地站在祭坛下方,除了他,石室内还有另外几个穿着黑色斗篷、看不清面容的身影,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每一个都不弱于范无救!
林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猜对了对方不想立刻杀她,但却没猜到,对方直接把她带到了老巢!这哪里是调查,这分明就是献祭的前奏!
“欢迎来到‘圣坛’,林晚顾问。”崔钰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此刻已经没有了丝毫掩饰,充满了狂热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或者说,欢迎你,身怀‘曦和’余烬的……钥匙。”
曦和余烬?钥匙?
林晚猛地转身,看向崔钰:“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崔钰走到祭坛前,仰头看着那悬浮的令牌,脸上露出痴迷的神色:“干什么?自然是迎接圣瞳的降临,开启新时代的大门!而你,林晚,你体内流淌的‘曦和’血脉,虽然稀薄,但却是唤醒‘圣瞳’,平衡其过于狂暴力量的最佳‘祭品’与‘引子’!你是打开这扇门……最关键的那把钥匙!”
第三部分:合 - 祭品与反击的筹码
祭品?引子?钥匙?
崔钰的话如同惊雷,在林晚脑海中炸开!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范无救看到她的血时会那么震惊,为什么对方千方百计要活捉她!原来她的曦和血脉,对于这所谓的拜瞳教和邪神,有着如此重要的作用!
不是要杀她,而是要利用她!作为唤醒邪神的祭品!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这比直接杀了她更加可怕!
“你们疯了!”林晚声音干涩,“唤醒那种东西,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整个世界都可能被毁灭!”
“毁灭?不,是净化!是升华!”崔钰张开双臂,状若疯狂,“这个污浊的世界,充满了愚昧和腐朽!唯有圣瞳的力量,才能洗涤一切,重塑秩序!而吾等,将成为新世界的引路者!林晚,你应该感到荣幸,你的血脉,将为这伟大的事业贡献一份力量!”
“荣幸你大爷!”林晚气得浑身发抖,再也维持不住镇定,“一群被洗脑的疯子!想拿我当祭品?做梦!”
她体内煞气疯狂运转,准备拼死一搏!就算死,也要崩掉他们几颗牙!
然而,崔钰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他轻轻一挥手,石室四周那七根石柱上的异兽眼睛,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七道红色的光柱瞬间射出,交汇在林晚身上,形成了一道坚固无比的光牢!
林晚只觉得周身一紧,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连手指都难以动弹分毫!丹田内的煞气也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压制,运转滞涩!这光牢的力量,远非范无救的锁魂链可比,蕴含着一种更高位格的规则之力!
“不必白费力气了。”崔钰冷漠地看着她,“这‘七煞锁魂阵’,乃是专门为你这种身负特殊力量的人准备的。在此阵中,任你有通天本领,也休想挣脱。”
林晚奋力挣扎,但那红光如同附骨之疽,越收越紧,甚至开始侵蚀她的神识,一股昏沉之感袭来。
【‘寂!寂!’】她在心中焦急地呼唤。
然而,神识深处一片沉寂。寂的魂影变得更加模糊,那银色的光晕几乎要被周围的黑暗吞噬。这石室内的邪恶气息和那座祭坛的力量,对魂体的压制和伤害极大,尤其是对寂这种状态特殊的存在。他似乎在拼尽全力抵抗那股侵蚀,无法回应林晚。
连最后的依靠也失去了联系……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林晚的心。
崔钰不再理会她,转身对着祭坛和那枚令牌,开始用一种古老而晦涩的语言吟唱起来。范无救和其他几名黑袍人也同时跪倒在地,跟着吟唱。他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共鸣。
随着吟唱声响起,祭坛上的血光越来越盛,那枚黑色令牌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上面的裂纹似乎都在血光的浸润下有所修复。令牌上的眼瞳图案,再次缓缓睁开了一道缝隙!比在古塔时更加清晰、更加恐怖!
一股难以形容的吸力从祭坛中心传来,目标直指林晚!她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开始不受控制地沸腾,那丝淡金色的曦和血脉之力,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要破体而出,投向那祭坛和邪瞳!
“不……!”林晚咬紧牙关,拼命抵抗着那股吸力,意识因为血液的沸腾和神识的侵蚀而逐渐模糊。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以这种可笑的方式,成为一个邪神降临的祭品?
不甘心!她绝不甘心!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拖入无边黑暗的刹那,一个被遗忘的细节,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吴老大给她的那份《地府无常司特聘顾问聘用契约》!当时为了争取福利,她特意加上了一条:“地府有义务在合理范围内,为顾问及其关联存在(特指寂)提供必要的安全保障和信息支持。”
而契约的签署,是以双方的神魂印记为凭的!这契约,不仅仅是一张纸,它蕴含着地府的法度之力!虽然微弱,但在这种涉及邪神和地府官员背叛的特殊情况下,或许……能有一丝感应?
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林晚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念,不再去对抗那吸力和侵蚀,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疯狂地沟通、激发那份以神魂签署的契约印记!她不是在向谁求救,而是在用自身的存在,向冥冥中的地府法度,发出最强烈的“警示”!
“以我之魂,契约为证!地府律法,见证此恶!”
她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
第四部分:结尾
就在林晚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飘向祭坛中心的瞬间——
异变发生了!
她体内那枚平时毫无存在感的契约印记,竟然真的微微亮起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纯正的幽光!这光芒如同风中残烛,似乎随时会熄灭,但它散发出的,却是最正统、最不容亵渎的地府法则气息!
这丝气息,与整个石室内弥漫的邪恶、血腥、混乱的力量,形成了最极致的对立!
“嗡——!”
祭坛的运转,那邪瞳的注视,甚至崔钰等人的吟唱,都因为这突如其来、微不足道却本质极高的地府法则气息的出现,而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一顿!
就像是一滴清水,滴入了一锅滚沸的热油之中,虽然瞬间就会被蒸发,但那一刻的扰动,却是真实存在的!
更重要的是,那枚悬浮的、正在吸收血光和邪恶力量的黑色令牌,似乎对这丝地府法则气息产生了本能的排斥和反应,其旋转的速度出现了一丝不协调的凝滞!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丝凝滞,让侵蚀林晚神识的那股力量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缺口!
【‘就是现在!’】
一个虚弱到极致,却带着斩钉截铁意志的声音,如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林晚即将彻底黑暗的识海中响起!
是寂!他竟然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微弱,却无比精纯、无比凝聚的仙魂本源之力,如同涓涓细流,透过血契,涌入了林晚几乎枯竭的识海!这股力量不是为了攻击,也不是为了防御,而是……引导!
它引导着林晚体内那因为邪瞳召唤而沸腾、躁动不安的曦和血脉之力,不再向外奔涌,而是……向内收缩!极度凝聚!然后,沿着一个玄奥无比的轨迹,猛地冲击向她体内某个一直沉寂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窍穴!
“轰!”
林晚只觉得灵魂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一股灼热无比、却又带着无限生机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般,从那个被冲开的窍穴中喷薄而出!
这股力量,至阳至刚,纯净而高贵,与她熟悉的阴冷煞气截然相反!它出现的瞬间,那束缚着她的七煞锁魂阵红光,如同遇到了克星般,发出了“嗤嗤”的灼烧声,竟然被强行逼退了三寸!
而祭坛上那邪瞳的注视,也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清晰的、如同被火焰烫伤般的……厌恶与忌惮?!
林晚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瞳孔深处,一抹淡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崔钰、范无救等人也同时察觉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吟唱声戛然而止,他们惊骇地看向祭坛中心那个本该沦为祭品的女子!
她身上,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