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罪沉思片刻，“博士，这恐怕极为困难。大部分证据材料都在那位援助律师手中，况且连检察官也是莫雷蒂家族安排的人。我的想法是申请临时休庭。”
“休庭？”博士摇了摇头，“拖延只会让局面更加被动。如果对方本就是诬告的，休庭正好给了他们编织谎言、完善伪证的时间。到那时，再想找出破绽可就难了。”
斥罪最终点了点头，走向审判席朗声宣布：“基于特殊原因，被告方将更换辩护律师。请双方即刻做好开庭准备。”
检察官整理了一下领带，从容地站定在原告席。博士则来到了另一侧的辩护席。
斥罪举起木槌，轻轻一敲：“现在开庭。传唤原告入场。”
一位家族成员应声走上证人席，向斥罪欠身行礼。“法官大人，我是莫雷蒂家族的成员，里克。今日在此指控送奶工人安杰洛，他在前晚于科西莫先生的宅邸内，谋杀了科西莫先生。”
检察官随即开口：“请向法庭陈述当晚经过，不必紧张。”
里克不慌不忙地说道：“好的，检察官先生。几天前，我与家族中的西尔大人应科西莫先生之邀前往他的宅邸做客。由于连日阴雨，我们不便外出，多数时间留在屋内。西尔大人吩咐我协助科西莫先生处理杂务。哦，对了，宅邸里只有我们三人。”
“科西莫先生有个习惯，每晚睡前要喝一杯瘤奶，他说这样可以有好的睡眠。前天晚上他发现瘤奶已喝完，便叫了送奶服务。当晚八点左右，安杰洛来到宅邸敲门。科西莫先生便让我去门口取奶。”
“且慢，”博士打断了里克的陈述，“我想确认一下，送奶服务是通过什么方式通知的？”
“当然是通过羽兽送信，有什么问题吗？”里克回答得十分自然。
“没有疑问了，请继续。”
“当我打开门时，外面正下着小雨。安杰洛将推车停在门口，自己走上台阶，将瘤奶交给了我。但他告诉我，科西莫先生尚未支付这次的费用。
我想，我和西尔大人连日来受他款待，不如由我们来付这笔钱，于是请安杰洛在门口稍等，我转身去找西尔大人取钱。”
“几分钟后我返回门口，却发现安杰洛已经离开，瘤奶被放在门边。我当时并未在意，但当我回到科西莫先生的房间时，发现他已被害……这就是事情的经过。”里克又鞠了一躬，结束了发言。
检察官敲了敲桌面，出示了证物：“法官大人，我们已在被告家中搜出带血的工作服。调查显示，安杰洛经济窘迫，且与科西莫先生曾有争执。
此外，我们还发现他近期有一笔来源不明的收入。结合里克的证词，我认为证据确凿，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审理了，快点宣判结案吧。”
原告席上的安杰洛急切地开口：“这是诬告，法官大人！我完全不清楚他们的证据从何而来，我是无辜的！那晚我留下瘤奶离开，是因为还要赶去其他客户家送货。”
斥罪再次举起木槌，重重敲下。
“肃静！检察官，本庭认为本案尚存疑点，现准许被告辩护律师对证人进行询问。”
检察官表面上恭敬地点头，但目光扫过博士时，心中暗自嗤笑。
他在叙拉古司法界纵横十多年，对这里的律师与法官无一不熟。
眼前这个兜帽人，如同凭空出现一般，多半是临时拉来充数、死马当活马医的门外汉。
斥罪转向博士，平静地说道：“辩护人，现在你可以开始询问证人。”
“好的。”博士拿起刚刚记录的笔记，“我想请证人就送奶推车的具体情况进一步说明。”
检察官听到这个问题，内心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这人果然是个外行。装奶的推车和这个案件能有什么关系？
里克迟疑了一下。此前他与西尔及检察官确实反复核对并完善了证词，却从未详细推敲过推车的细节。
“那个……推车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街上常见的那种送奶推车。您现在去叙拉古街上都能看到。”
“当时推车里还有其它瘤奶瓶吗？”
“那不是废话吗？”里克皱了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检察官不耐烦地插话：“法官大人，辩方律师究竟在询问些什么无关紧要的内容？靠拖延时间是改变不了事实的，请法庭尽快定罪！”
斥罪也略显困惑，她一时未能理解博士追问推车细节的用意。
“异议！”博士喊道。
旁听席上一片哗然，里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震慑，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博士指向里克，“你的证词与现场状况存在明显矛盾！安杰洛刚刚已经说明，他当时正要赶往下一户送奶。你刚才自己也证实了推车中确实还有多余的瘤奶瓶。既然如此，试问一个身穿染血工作服的送奶工，如何能够若无其事地继续配送、而不引起任何怀疑？”
里克与检察官顿时语塞。里克神色慌张地望向检察官，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检察官擦了擦额角的汗，狠狠瞪了博士一眼。
这兜帽人不过是侥幸罢了，居然凭着一些细枝末节莫名其妙地将了他们一军。
但他并未慌乱，面对斥罪询问的目光，很快便开口反驳：
“这很简单，法官大人。辩方律师的质疑看似尖锐，实则忽略了一个重要事实。当晚正下着雨，安杰洛可以选择站在阴影处或背光的位置交付货物。
在其他客户看来，他只不过是被雨水淋湿了一大片，根本不会有人特意凑近细看。更何况，雨水本身就能冲刷和掩盖血迹的气味。因此，他完全有可能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继续完成配送！”
旁听席上的家族成员们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重现从容之色，甚至有人为检察官的精彩反驳鼓掌、吹口哨起哄。
斥罪不得不再次敲响法槌：“肃静！请保持法庭秩序。辩方律师，请继续询问。”
博士依旧从容不迫地说道：“检察官的解释确实有一定道理。接下来，我想了解一下案发现场的具体情况。能否请证人描述一下，当时房间内是怎样的情形？”
刚刚因检察官挽回局面而重拾自信的里克扬起了头。关于案发现场的描述，他们早已与检察官反复推敲多次，绝不可能出错。
“请您听清楚：科西莫先生遇害时是俯卧在桌上的，被人从背后一刀致命。当时他正在听源石唱片机播放的古典音乐，因此未能察觉身后的动静。我进入房间时，那台唱片机都还在运转。”
“那么，房间内是否还有其他线索能够证明是安杰洛行凶的呢？”
“当然有，就是死者背上插着的这把刀。”检察官亮出了那件关键证物，仿佛已打出了决胜的王牌。
协助莫雷蒂家族伪造证据时，他亲自前往了科西莫的宅邸，正好在门口发现了这把刀。他立刻意识到，它可以成为钉死那位送奶工人的最后一根铁钉！
“这把刀，是属于送奶工本人的。我没说错吧？”
安杰洛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慌忙摸向自己的裤袋，脸色霎时变得惨白。“那、那是我昨晚匆忙离开时不小心弄丢的！”
“你这副模样，可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啊。”检察官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安杰洛几乎要哭出来，紧紧拉住博士的手，声音发颤：“真的是我不小心弄丢的……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博士感到一阵棘手，这位被告可真是给他惹了个天大的麻烦。他望向斥罪，只见对方微微摇头，似乎也暂无良策。
“还有其他证据吗？”博士继续向检察官追问。
“我想，仅此一项就足以判定死刑了吧？凶器上只有他的指纹，难道还需要更多证据吗？您说呢，法官大人？”
斥罪喉头微动，轻轻点了点头。
“我需要继续询问：证人，除了这把刀之外，被告是否还留下其他物品或痕迹？”博士仍未放弃。
“很遗憾，并没有！”里克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容。
检察官也放松下来，在他看来，博士现在只是在无理取闹罢了。“好了法官，请尽快宣判吧。”
斥罪举起木槌，最后看了博士一眼，正要敲下——
”异议！“博士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法庭上刮起一阵无形的风，检察官慌忙扶住险些被掀飞的假发。
“法庭上禁止拍桌！”检察官怒声斥责道。
“检察官，证人刚才已经确认，除了凶器之外没有其他线索了，是这样没错吧？”
“是又如何？我本人也亲自勘察过现场，有什么问题吗？”检察官整理了一下领口。
博士直面检察官：“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正如证人之前所述，那晚正在下雨，而送奶工安杰洛正赶着离开，甚至将奶瓶都留在了门口。
试问一下，如果一个如此慌乱的人闯入室内行凶，怎么可能不留下任何脚印或者泥痕？这只能说明，凶手只可能是在宅邸内部的人！”
他转而直视里克，一字一句地问道：“根据你先前的证词，当晚宅内只有你、西尔、以及死者科西莫三人。那么说吧，凶手究竟是你，还是西尔？”
里克就像被扼住喉咙，面色惨白，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字。这正是博士的致命一击。
那晚杀害科西莫的真凶实为西尔，可一旦里克说出真相，家族绝不会放过他。
两相权衡之下，他宁可认下这桩罪名，至少落在法庭手里，还能死得痛快些，少受些折磨。
“我……认罪。”里克声音颤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