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宁睁开眼,眼眶微红,眼中带着轻微的湿润。
他告诉她了。
“我走了。”
他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走了”,轻如鸿毛,却砸在乐宁心里,沉重得让她呼吸不畅。
她一直以来,哪怕卧底的时候,一直都是回避可能会牺牲这件事。
太沉重了。
她害怕这一天,她强行自信,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有这么一天。
可她心底知道,人心难算,意外难以预料,总有危险的时刻。
差点被邱荣手下打那一枪,她一点都不敢告诉丁如心,甚至还要赵队对此守口如瓶。
这可以表现为是害怕丁如心担忧,可她知道这是回避,精神上是这样,她在催眠自己不要在意这点危险,甚至会为了这点不在意让自己陷入一定的危险境地。
直到听见了死去的人的心声,乐宁才懂,她是错误的。
她必须面对死亡,直面感知到死亡的意义。
唯有坦然面对,才能真正作为一个坚定的人接受各种任务。
他的死亡重重砸在她心里,也把她砸醒了,她想自己应该直面问题。只有这样,哪怕就算牺牲,她也是坦然的,也是值得的,不掺杂冲动和迷茫。
她扶着旁边的桌子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强烈的悲伤情绪里走出来。
“怎么了?”这时柳雁注意到乐宁的异常,轻声询问乐宁。
乐宁摆手,看向这个房间对应的窗户,放下手里的凶器走了过去。
她刚才记了记了花园里的一草一木和布置。
因为人极有可能埋在花园,她必须记住花园里的情况,才能在记忆闪回的一瞬,将他看见的对应到花园的情况。
第三次心声的景象,也是他死亡一瞬看见的。
就是草地和围墙,大片的草地和围墙,几乎后花园大半个花园都模糊地看了一下。
乐宁记住了那一幕,走到了窗边,俯视整个花园。
亭子,有的。
花草植物,对得上。
围墙,依旧是画面中的那样。
“你在看什么。”柳雁站在乐宁身边,顺着她的视线落在已经飘了落叶的泳池上。
泳池不算大,宽两米多长四米左右,在下午的秋日阳光下泛着蓝色的波光,加上落叶和一些灰尘,看起来有些萧条和冰冷。
尤其是旁边的草坪大半草叶都枯黄,树木凋零的情况下。
乐宁指着游泳池,“你说,那位同志的尸骨,是不是在游泳池下面。”
在死亡时,他的视线里的东西,现在依旧是原样,只是长得高了一些壮了一些。
既然都有,那就看那个画面里没有的东西。
没有的,只有泳池。
泳池在风景里确实不算违和,毕竟都是西式的东西,中式一般是不修泳池,最起码不是这种。
可这个年代,一般人是不修的,尤其邱荣并不是一个爱锻炼运动的人。
事实在他身边大半个月,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运动。
她微微侧头和柳雁简单说了一下邱荣的习惯,也是给自己的结论找个合理的借口。
柳雁沉吟半晌,赞同点头道:“可能是真的,去和赵队说说吧。”
“嗯。”
乐宁答应下来。
赵队听乐宁说完,走到泳池旁面对泳池。
“挖!”
只一个字,抽水的机器响了一个小时,抽干后挖掘机挖倒了墙,进来将整个泳池表面的砖挖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是小心弄掉水泥。
做完这些,挖掘机退场。
天色提前黑了下来,乌云密布,乐宁一言不发给自己套了雨衣,拿起铲子和其他人一起走到了被挖得差不多的泳池底,然后开始一铲一铲挖着。
秋天细细密密的雨落下来,在现场的大灯下像丝线一样。
雨水冰冷,现场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觉得冷。
所有人默默挖着,现场除了挖掘的声音,几乎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因为所有人都在等着,等着有人说上一句。
挖到了。
或者,他们自己说一句;挖到了。
随着挖掘,乐宁直觉越来越强烈,强烈肯定着自己的猜测。
她在等,等有人说话。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半个小时。
终于,乐宁右边不远处,一个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和不可置信说道:“我……我挖到了!”
她周围立刻散开,所有人围成一个圈。
赵队拿着大的手电筒走过来,蹲下来看着露出的指骨,声音哽咽道:“找到了,让法医的同志来。”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振奋了一瞬,随即又迅速归于平静。
所有人沉默地走出坑,站在花园里默默等待法医下去。
一切结束,所有人坐着车离开。
乐宁回到了宾馆。
她有点累,明明什么都做了,却还是疲惫的感觉。
或许是心情不好。
这件事丁如心知道了一些,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先睡一觉,等醒来就会好一些了。
乐宁接受了,倒头就睡。
积压的劳累和心情低落,让乐宁罕见睡得不是很好,直到天亮才算是真正睡下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还好今天不出发,乐宁和丁如心一起出去吃了个早餐。
确定身份还需要一段时间,乐宁却要离开了。
她没有再去见邱荣,根本没有必要。
他那样的人,不值得她劳心劳神去见一面。
很快一天过去,正式告别送她们的柳雁和赵队后,乐宁和丁如心正式踏上归途。
柳雁以后的路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乐宁只希望以后不要在媒体报道中看见她或者听见她。
“终于结束了,我是真怕你出事。”丁如心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风景,听着火车开动的噪音,如释重负说。
乐宁也跟着看向窗外说道:“是啊!终于结束了。”
天气已经步入初冬,乐宁裹了裹身上的厚衣服,神色轻松下来。
这个年代的火车卧铺也不是那么好睡,断断续续睡了三十多个小时,期间勉强看看书吃点东西坚持着她们才下了车。
呼吸着站台上清新冰冷的空气,乐宁脸上终于露出笑。
h市,她终于回来了!
还有妈妈,她已经马上一个月没见她了。
这次的想念,比以前上学还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