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的深秋,门前的台阶上已经落满了红叶,宫中又添了喜事一桩。
许清风他……又有孕了,明煜还不到百日,他腹中那个已经快一个月了。
“妻主真是龙马精神,臣侍这身子……实在是有些劳累。”
虽然生女大业指日可待,可是孕吐是真的、乏力贪睡也不是假的。
“怀明煜时十月安稳,这次这样折腾,定是个小皇女。”许清风环着怜舟沅宁的脖颈,轻柔一吻落在她的脸颊。
““你呀,生男生女,朕都一样欢喜。”怜舟沅宁被他孩子气的举动逗得微露笑意,伸手,指尖习惯性地轻轻点了点他挺翘的鼻尖,语气里是难得的松弛与宠溺。她自是明白他的辛苦,也心疼他年少离家,满门忠烈,连个能时常入宫说话的血亲都无。
只是前朝政事繁杂,寒门与世家的角力从未停歇,新政推行处处需她权衡坐镇,她无法像寻常妻主那般时刻陪伴身侧。恰逢沈复今日奉旨归省沈府,虽为公务,终究能与家人短暂团聚。念及此,她看向许清风的目光更添几分怜惜。
他确是寂寞的。而这深宫之中,能解他寂寞的,除了她,似乎总有一人能适时出现。
“许贵卿,御花园中有大奇观,是并蒂莲,不是普通的并蒂,那两朵花,一株双萼,颜色竟截然不同!一赤金,一雪白,相依相缠,日光下头还在微微发光,邪门又好看。”南宫珏说的激动,也顾不得怜舟沅宁还在骁骑宫中批奏折。
竟是真的?他曾听闻御花园中的莲花池,三十年才会开出并蒂莲,每次并蒂莲开放,都会有奇事发生,那他必须得去凑个热闹。
“那便去看看吧!”许清风在殿内确实闷得发慌,又确实听过此等奇观,便眼巴巴望向怜舟沅宁。
“去散散心也好,只是仔细脚下,让开阳他们跟稳些。”她顿了顿,对南宫珏道,“你既撺掇他去,便给朕看顾好他,若有闪失,唯你是问。”
南宫珏笑嘻嘻应了:“陛下放心,保管全须全尾给您送回来!”说着便小心翼翼扶起许清风。
怜舟沅宁看着他们相伴离去,摇头失笑,重新将目光投向案头堆积的奏疏,看来这么多年了,许易之也还是小孩子心性。
不过这传说,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御花园东南角的莲池边,果然围了些许宫人,窃窃私语地望着池心。
时值深秋,满池残荷颓败,唯有一茎并蒂双生莲凌波而立,违背时令,绽得惊心动魄。
一如南宫珏所言,一金一白,双色分明,花瓣莹润,在秋阳下流转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光泽,幽香也与他莲不同,清冽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迷离。
“果真稀奇……”许清风惊叹,孕中多思,不禁看得有些痴了。
“我曾看电……看见古书记载,若是有异象出现,抓紧时间许愿,愿望便能实现呢?”南宫珏实在有些激动,差点连电视剧这样的词都说了出来。
许清风正觉孕期苦闷,又被这奇景吸引,觉得有趣,竟真的提了个荒唐的想法,“我想变成南宫侍君,尝尝你这富可敌国的闲散日子是什么滋味。”
南宫珏大笑:“那我可就求这莲台,让我也体验一把许大将军统帅千军万马的威风!”
两人相视一笑,只当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并未当真。
恰在此时,陈清策因静心阁中药气沉闷,由锦佩扶着出来透口气,正缓步踱至附近假山旁。
而另一侧小径上,素弦和拂冬也正遵医嘱陪着阿玖缓步走着。
四人几乎同时处于那并蒂莲奇异香氛与光晕的笼罩范围内。
毫无征兆地,一阵强烈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池边的两人以及不远处的另外两人!
四人齐齐身体一僵,旋即眼前发黑,意识仿佛被强行抽离,又猛地被塞进一个截然不同的躯壳之中。
……
于是怪事发生了。
先是许清风觉得两眼一抹黑,可是闭上再睁开还是一片漆黑。
不知谁被谁碰了一下手腕,许清风只觉得一股钻心的疼在手腕、手臂乃至整只右手蔓延开来。
“小主,我们这是在御花园啊,神医说了,您久居宫中不好,今日便出来走一走。”许清风听得出,这是素弦的声音。
所以他没有变成南宫珏,是变成了阿玖吗?
那在他身体里的是阿玖?这想法如一个炸雷,猛地在他脑子里爆开来。
“素弦,扶我去找谌……不对,许贵卿……”如今他腹中还有孩子,他怎么能不担心?
“小主为何?”素弦刚要开口,又觉得主子自有道理。
只是许清风骤然失明,实在是掌握不了平衡,刚没走出几步就跌在地上,他下意识地用手撑了一下地,剧烈的疼痛迅速在手指,手掌蔓延开来。
而阿玖这边骤然复明,忽然得见这御花园里的鸟语花香,兴奋得像只出笼的雀鸟,也顾不得这是谁的身体了。
他一路小跑着冲向昭宁殿,路上宫人见他这般活泼模样,虽诧异却也不敢阻拦。
“殿下,慢些跑,当心小殿下。”开阳和洛寂追得实在辛苦。
阿玖这才猛然收了力,跑得小心了些,一时间,浑身上下似乎都不痛了,若不是有些呕吐的症状,那实在是太松快了。
“对了,先不去找陛下,先去乐坊,我要一架琴。”
与此同时,陈清策身体里的南宫珏几乎是被文竹和闻讯赶来的宫人半架着送回静心阁的。
他还没从那汹涌的心疾痛苦中缓过神,太医便奉命前来例行针灸调理。
当冰凉的银针刺入穴位,带来难以言喻的酸胀痛感时,他再也忍不住,痛呼出声,眼泪汪汪,把一旁的文竹看得目瞪口呆——自家主子何时如此失态过?
而陈清策借着南宫珏的身体,感受着健康的馈赠。他拒绝了宫人跟随,凭着这具轻快有力的身体,一步步走向皇宫内最高的摘星台。
他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看了许多从未细细观赏的风景,实在觉得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