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许清风几乎长在了棠棣苑。
阿玖教得尽心尽力,选的却尽是些需要极强柔韧性与韵律感的动作,什么“流云回雪”、“惊鸿照影”,名字听着飘逸,做起来却让许清风这等习惯了战场劈砍的武将苦不堪言。
他手脚协调尚可,但若要说是柔美,实在是一点也没有的。他的动作做得僵硬又用力过猛,时常是顾得了手就顾不了脚,旋转时差点把自己绊倒,实在只能用滑稽二字来形容。
素弦和拂冬在一旁伺候,时常要死死咬住嘴唇才能不笑出声。
阿玖即便是看不见,但听着许清风那沉重的脚步声、偶尔的抽气声(扯到伤口或筋了)以及厉锋实在憋不住发出的闷笑声,便能想象出是何等“惨烈”的景象,苍白的唇角总是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狡黠的笑意。
许清风却学得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股在战场上才有的狠劲。
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肩胛的伤口因反复拉伸而隐隐作痛,他也浑不在意。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学会它,跳给沅宁看,让她开心,让她别再生气!
到了第三日,自我感觉良好的许清风自觉已将那几个动作练得“炉火纯青”,再也按捺不住。他换上了一身便于活动的窄袖锦袍,雄赳赳气昂昂地直奔御花园,掐准了怜舟沅宁午后散步的时辰,在她必经的那片开阔的芍药圃前,摆开了架势。
这日阳光正好,御花园内花香四溢。
当那抹明黄色的仪仗缓缓出现时,许清风深吸一口气,心一横,开始了他此生最“忘情”的表演。
只见他双臂猛地一展,试图做出“大鹏展翅”的豪迈,却因力道过猛,身子一个趔趄;紧接着试图旋转,步伐却凌乱不堪,差点与一株开得正盛的墨菊来个亲密接触;最后他想来个阿玖说的“婉约”收势,结果脚下拌蒜,险些单膝跪地,忙乱中手臂胡乱挥舞才稳住身形……
那画面,与其说是舞蹈,不如说是一只喝醉了酒的大狗在扑腾蝴蝶。
“噗——”
“哈哈哈……”
周围随侍的宫人、护卫们再也忍不住,低笑声、闷笑声此起彼伏,就连孙德阳都赶紧用袖子掩住了嘴,肩膀不住耸动。
怜舟沅宁老远就看到了那个在花圃前“张牙舞爪”的身影,脚步便慢了下来。待看清他那套毫无章法、笨拙到令人发指的“舞姿”时,她先是一愣,随即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
这是……在跳舞?
她立刻便猜到这定是又有人给他出的“好主意”,而幕后黑手,八成是棠棣苑里那位。
她本打定主意要继续冷着他,让他好好长个记性。可看着他那副用尽全力却只换来一身狼狈、还兀自坚持不肯停下的傻样,尤其是注意到他因动作过大而偶尔蹙眉,显然是牵动了伤口时,那股强装出的冷硬,终究是没绷住。
在他又一次差点把自己转飞出去,手忙脚乱地稳住后,还下意识朝她这边偷瞄,脸上带着忐忑和期待时,怜舟沅宁终于破功,飞快地侧过身,用宽大的袖口掩住唇,肩膀几不可察地轻轻抖动了一下。
虽然只是极快的一瞬,但一直紧紧盯着她的许清风还是捕捉到了!
她笑了!她真的笑了!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昏了许清风的头脑。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舞步章法,立刻收了那套“惊世骇俗”的动作,像只终于被主人注意到的大狗,眼睛亮得惊人,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了怜舟沅宁的銮驾前。
“沅宁!沅宁你笑了!你不生气了对不对?”他仰着头,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细汗,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希冀,也顾不上礼仪了,伸手就想再去拉她的衣袖。
怜舟沅宁迅速收敛了笑意,重新板起脸,避开他的手,淡淡道:“许贵卿这是做什么?御前失仪,成何体统?”
虽是斥责,但语气比起之前的冰冷,已然缓和了太多。
许清风此刻哪里还怕她这点不痛不痒的斥责,他只听出她语气软化了!
他立刻打蛇随棍上,陪着笑脸,语气软糯地认错:“是是是,臣侍失仪,臣侍知错了!沅宁,你看在我这么辛苦学舞逗你开心的份上,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再擅自做主,什么事都先跟你商量!我发誓!”
他举起手作发誓状,眼神真诚又可怜,还带着点邀功的意味。
怜舟沅宁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就在许清风的心又慢慢提起来时,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下不为例。”她补充道,声音依旧平淡。
许清风却是立刻兴高采烈地往她怀里扑,“不生气了便好。沅宁,你可不知道我这几日有多难熬。”
他这一扑,带着十足的力道和满腔失而复得的喜悦,怜舟沅宁被他撞得微微后退半步,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了他的腰,稳住两人身形。
他身上还带着方才剧烈运动后的热气,混合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将她周身清冷的龙涎香都冲散了几分。
“胡闹!这么多人看着!”怜舟沅宁低声斥道,手却并未推开他,反而在他劲瘦的腰侧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带着点警告,又藏着点不易察觉的亲昵。
许清风才不管那些,他将毛茸茸的脑袋在她颈窝处讨好地蹭了蹭,声音闷闷的,带着十足的委屈和后怕:
“看着就看着,我不管!沅宁,你是不知道,你这几日不理我,我心里跟油煎似的,比受什么伤都难受。骁骑宫又冷又空,我晚上都睡不着……”
他絮絮叨叨地诉说着这几日的“凄惨”,手臂环着她的腰,越收越紧,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又会冷下脸来不理他。
周围侍立的宫人早已识趣地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孙德阳更是悄悄挥了挥手,示意仪仗稍退远些,给二人留出空间。
怜舟沅宁听着他孩子气的抱怨,感受着他紧紧依赖的拥抱,心底最后那点因他擅自行动而生的怒气,终于彻底烟消云散。她何尝不惦念他?只是帝王心术,有些规矩不能破,有些教训必须给。
她叹了口气,抬手,指尖轻轻梳理了一下他有些汗湿的、蹭得乱糟糟的发丝,语气终于彻底软化下来,带着一丝无奈和纵容:“行了,多大的人了,还这般撒娇耍赖。伤怎么样了?方才那般折腾,扯到没有?”
听到她关心自己的伤势,许清风立刻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献宝似的说道:“没事!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不信你看……”说着就要去扯衣领展示伤口。
“放肆!”怜舟沅宁一把按住他不安分的手,耳根微微泛红,瞪了他一眼,“青天白日的,像什么样子!”
许清风嘿嘿傻笑,趁机反手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掌心相贴,传递着灼人的温度。他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带着蛊惑般的磁性:
“那……妻主,今日政务可忙?臣侍新学了一套按摩手法,据说能解乏……不如,回骁骑宫,让臣侍好好‘伺候’妻主,就当是……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