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灌进鼻腔那刻,我本能攥紧赵敏和小昭的手。
赵敏的指尖凉得惊人——她向来畏寒,此刻却比我更用力回握;小昭的掌心有细密的汗珠,炼金术光纹在腕间忽明忽暗,像被什么力量压制着。
黑色石碑突然震颤,暗红光芒顺着碑身爬上来,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古篆在血光里扭曲,最后几个字终于显形:欲破此关,需舍弃所执。
是星盘的提示。赵敏的星盘在掌心旋转,青铜表面浮起水纹,碑文里的......应该是指执念。她抬头看我,眼尾被海水浸得发红,无忌,你说过要一起走,对吧?
我喉结动了动。
海底的水压压得胸口发闷,可比起当年在蝶谷被寒毒绞杀时,这算不得什么。
我低头吻了吻她发顶: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话音未落,石碑突然迸出一道幽蓝光幕。
小昭的炼金术光纹地暗下去,她愣了愣,又试着催动,发梢却沾了几缕细碎的金芒——那是炼金术失效时的征兆。这里......排斥能量转化。她咬着唇,指尖轻轻碰了碰光幕,我只能靠自己走。
光幕像活物般卷住我的脚踝。
我回头看她们,赵敏已经抬脚跨进来,裙角沾着的海水在光里凝成冰晶;小昭攥着我的衣角,发尾的珍珠串叮当作响。
下一秒,眼前的黑暗被无数光点撕裂。
这是片漂浮着记忆碎片的空间。
每一片都泛着暖黄光晕,有的是母亲临终前染血的手,有的是小时候在冰窖里蜷缩发抖的自己,还有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时,我握着圣火令站在悬崖边的影子......最亮的那几片,是周芷若在灵蛇岛递来的匕首,是赵敏掀了喜堂红盖头时眼里的泪,是小昭跪在波斯船舷上唱的那首《来如飞花散似烟》。
小心!赵敏突然拽住我胳膊。
我这才发现,刚才触到玄冥寒毒那片碎片时,它边缘突然变得锋利,在我手背划开道血口。
这空间对执念有感应。赵敏的星盘在她身侧悬浮,盘面刻着密密麻麻的裂痕,你越舍不得,碎片越锋利。她指腹擦过我伤口,星盘突然射出一道银光,把那片碎片裹住,试试放下它。
我盯着那片碎片。
记忆里的寒毒又开始钻骨地疼,可此刻疼的不是身体,是心脏——我曾以为这寒毒是我最恨的东西,可它也让我学会了在绝境里咬着牙活。
我放下。我松开手。
碎片突然发出清脆的响声,光晕淡了下去,边缘的利刺软成棉絮。
小昭轻轻了一声。
我转头看她,她正对着波斯圣女那片碎片。
碎片里的她穿着金色祭服,跪在圣火前,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空洞。我总以为离开波斯是背叛。她指尖抚过碎片,可现在才明白,真正的信仰不是跪在神坛前,是......她抬头冲我笑,是跟着心走。
碎片地碎成光点,钻进她眉心。
小昭的炼金术光纹突然亮起来——原来不是失效,是需要她自己放下执念。
接下来的碎片越来越烫。六大美人那片里,周芷若的眼泪砸在我手背上,温温柔柔的:张公子,我本可以不恨你的。我喉咙发紧,可想起她在灵蛇岛挥剑时眼里的决绝,想起她后来在峨眉金顶说我偏要勉强时的倔强,突然就笑了:我放下的是遗憾,不是回忆。
碎片化作流萤飞走了。
江湖权谋那片最沉。
里面是我站在光明顶,看着各大门派跪拜时的恍惚,是绿柳山庄地牢里成昆的冷笑,是朱元璋递来的那杯茶——他说教主,这是臣的一片心意,可茶盏里浮着的,是半片曼陀罗花瓣。
我捏着这片碎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赵敏从后面环住我腰,下巴抵在我背上:你说过,江湖是人的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算计,但也有......她吻了吻我后颈,有愿意和你一起拆穿算计的人。
我松开手。
碎片里的刀光剑影突然散了,露出底下藏着的——是杨左使拍我肩膀时说教主,这副担子,我们替你扛,是韦蝠王连夜给我送的药,是五散人凑钱给我买的糖葫芦。
原来我执念的从来不是权谋本身,是怕自己护不住这些温度。
当最后一片武道本心碎片飘来时,空间突然安静下来。
碎片里是个扎着小辫的男孩,在悬崖边对着石壁练九阳,冻得嘴唇发紫却不肯停。
他抬头冲我笑:无忌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我蹲下来,指尖碰了碰他的脸。
当年的寒毒早没了,可这颗想变强、想护人的心,原来一直都在。
我从未放下过你。我轻声说。
碎片突然发出刺目的白光,在我掌心凝成一颗小太阳。
等光散尽,苏星河的身影从虚空中走出来。
他穿着初代教主的玄色锦袍,手里捏着半片焦黑的契约残片,上面还沾着暗红的血。
你真的放得下吗?他的声音像刮过石壁的风,放得下这江湖?
放得下她?他抬手指向赵敏。
赵敏正站在不远处,发梢还滴着海水。
她察觉到我的目光,歪头笑了笑,指尖转着星盘——那是我们在大都第一次见面时,她用来砸我脑袋的星盘。
我摸了摸胸口。
那里还留着她当年用匕首刺的伤口,现在每次心跳,都像在说我在,我在。
我放不下她。我盯着苏星河,但我可以带着她一起前进。
江湖要护,她也要护,这两者从来不是选择题。
苏星河的瞳孔骤缩。
他刚要说话,我已经运转九阳神功·潮汐篇。
海底的能量顺着脚底涌上来,带着咸涩的腥气,混着小昭炼金术的金光、赵敏星盘的银光,裹住那片契约残片。
去他妈的枷锁。我低喝一声。
能量团突然爆炸,炸得整个空间都在摇晃。
契约残片碎成齑粉,那些纠缠了海底百年的武功残渣也跟着消散,像一场金色的雪。
海水重新漫进来时,我们正站在清明的海底。
月光透过水面洒下来,照得赵敏的眼睛像两颗碎钻。
小昭的炼金术光纹在四周流转,把飘过来的珊瑚碎片串成项链,给赵敏戴上。
结束了?赵敏摸着项链,声音还有点发颤。
我点头,可耳尖突然动了动。
海底深处传来一声叹息。
很轻,像古寺里落灰的木鱼被吹了口气,又像有人在极远的地方,轻轻说了句。
赵敏和小昭也听见了。
她们同时抬头看我,眼里带着疑惑。
我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有些事,等上岸了再慢慢想。
回程时,赵敏趴在我背上,把脸埋进我颈窝:无忌,你刚才说带着我一起前进......
那以后每一步,都要牵紧我的手。她咬了咬我耳朵,要是敢松开,我就用星盘砸你脑袋。
我笑着应下,可心底那声叹息始终挥之不去。
仿佛有什么存在,在见证了这一切后,终于放下了守了百年的执念。
等我们游出水面,明教的船灯已经在远处亮成一片。
杨左使的声音隔着水飘过来:教主!
可算找到你们了——
我回头看了眼幽蓝的海底。
那里已经没有了浑浊的残渣,只有月光静静铺着,像块被擦干净的玉。
但那声叹息,还在我耳边绕着。
它在说什么呢?
或许,是某个等了太久的人,终于说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