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局指挥中心内，达摩克利斯之剑的阴影悬于每个人心头，带来了希望，也带来了更沉重的压力。毁灭的按钮就在昂热手中，但按下的时机和坐标，必须分毫不差。
“诺玛，红井内部结构扫描结果如何？能否精确定位‘神’的本体坐标？” 昂热凝视着主屏幕上那片被狂暴能量干扰、显得模糊不清的红井三维结构图。
“干扰过于强烈，能量场扭曲了所有探测信号。无法从外部精确定位核心。”诺玛的回答冷静而残酷，“需要内部引导，或者……至少是更靠近核心区域的精确坐标。”
内部引导？谈何容易。红井现在就是龙潭虎穴，进去的人九死一生。靠近核心区域？那和送死也没什么区别。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一旁临时安置的医疗床。源稚生躺在那里，脸色依旧苍白，腹部的伤口虽然被沈炼的掌仙术稳定住，但离痊愈还差得远。乌鸦和夜叉如同两尊门神，守在他旁边。
昂热走到床边，没有客套，直接开口：“源大家主，我们需要红井最深处，藏骸之井的精确结构图，以及‘神’最可能所在的坐标。”
源稚生缓缓睁开眼睛，那双曾经锐利如刀的眼睛此刻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指挥中心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所有人都明白，这个要求意味着什么。给出坐标，就意味着昂热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启动天谴，将整个红井，连同里面可能存在的、他的弟弟源稚女（或者说风间琉璃），以及那个身份莫测但似乎站在他们这边的沈炼，一起化为灰烬。
“我必须确认……” 源稚生的声音沙哑而干涩，“确认神是否还在红井……确认稚女……和那个沈炼的情况。”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乌鸦连忙上前搀扶。
“你现在的状态，去了也是送死。”昂热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
“正因为可能回不来，所以更要去。”源稚生靠在床头，喘了口气，眼神却逐渐凝聚起一丝属于“皇”的决绝，“坐标我可以给你们，蛇岐八家保存着最完整的红井结构图。但在那之前……有些事，我必须去做。”
他看向昂热，目光坦然：“我需要回一趟家族，做一些安排。如果……如果我没能回来，或者确认了神的坐标后无法及时传出信号……乌鸦会负责将最终坐标转交给你们。”
这几乎是交代后事了。源稚生很清楚，以他现在的状态，深入已经完全被神之领域笼罩的红井，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必须去。为了确认神的踪迹，为了或许还能挽回的弟弟，也为了……亲眼见证这场因蛇岐八家守护不力而引发的灾难，并尽最后一份力。
昂热深深地看着他，没有劝阻。他理解这种决意，就像他当年抱着必死的决心去面对那些龙王一样。他点了点头：“可以。你需要多久？”
“很快。”源稚生示意乌鸦和夜叉扶他下床，“家族内部，需要稳定。一些指令，必须由我亲自下达。”
他没有再多说，在乌鸦和夜叉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却坚定地向外走去。那背影，带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路明非看着源稚生离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虽然跟这个面瘫大家主不熟，但看他伤成这样还要往火坑里跳，总觉得……挺惨的。他偷偷碰了碰旁边的凯撒，小声问：“老大，他……能行吗？”
凯撒抱着胳膊，冰蓝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波澜，只是淡淡道：“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责任。” 作为加图索家的继承人，他太明白这种身不由己却又必须扛起的担子了。
楚子航沉默地看着源稚生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手无声地握紧了村雨。他想起自己为了向奥丁复仇而付出的代价，某种程度上，他和源稚生是一类人。
零已经接受了初步治疗，肩部的伤口重新包扎好。她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恢复体力，为即将到来的最终战斗做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指挥中心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诺玛持续汇报着红井能量级别的攀升，那暗红色的光柱在屏幕上仿佛一颗不断膨胀的、不祥的心脏。
大约四十分钟后，源稚生回来了。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黑色和服，外面罩着执行局的墨绿色风衣，蜘蛛切重新佩在腰间。他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和锐利，仿佛所有的软弱和犹豫都已经在刚才那趟行程中彻底斩断。
他甚至没有去看昂热，直接走到主控台前，拿起一支电子笔，在诺玛调出的红井结构图上，快速而精准地标记出了几个关键节点和一条深入地下深处的路径，最终在一个被特殊符号标注的区域画了一个圈。
“这里，藏骸之井的最深处，也是‘神’的孵化场。如果它还在红井，就一定在这里。”源稚生的声音平稳而清晰，“结构图上有几处隐秘的应急通道和观测点，或许能用上。”
他将电子笔放下，转身面向昂热：“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我会进入红井，尽可能确认目标位置，并尝试……接应里面的人。”
他没有说“救”，因为谁都知道，在那种环境下，能活着出来就是奇迹。
昂热看着结构图上那个被标记出的核心点，点了点头：“坐标已记录。源大家主，祝你好运。”
源稚生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的目光扫过指挥中心里的众人，在路明非身上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再次毫不犹豫地走向门外。
这一次，他拒绝了乌鸦和夜叉的跟随。
“家主！”乌鸦急声道。
“留在外面，接应可能逃出来的人，或者……等待最终的命令。”源稚生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不容置疑，“这是命令。”
乌鸦和夜叉僵在原地，看着自家家主独自一人，拖着并未痊愈的身躯，一步步走进外面那片被暗红色笼罩的、危机四伏的黑暗中，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指挥中心内，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源稚生走了，带着赴死的觉悟，去为他们争取那渺茫的确认机会和或许根本不存在的接应可能。
昂热缓缓坐回主位，看着屏幕上那个被标记出的红井核心坐标，眼神冰冷如铁。
“诺玛，输入最终坐标。‘天谴’系统，保持最高戒备状态。”
“指令确认。坐标已锁定。等待最终发射授权。”
现在，他们能做的，除了等待源稚生的消息，就是祈祷沈炼能在里面多支撑一会儿，或者……创造出那个足以让“天谴”一击必杀的、转瞬即逝的机会。
路明非看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红点，又看了看窗外那仿佛近在咫尺的暗红天幕，咽了口唾沫。
“这下……可真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