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月子的圆姐,并未像其他宫妃那般急于四处走动,重拾往日的交际。
她大多时候仍是和桑宁一起窝在永和宫里,守着昭意格格,看这孩子几乎一日一个模样,感受着这份难得的静谧与温馨。宫外的风波似乎暂时与这方小天地隔绝了。
这日午后,桑宁被太皇太后叫去慈宁宫说话,殿内只余圆姐伴着刚睡着的孩子看书。殿外忽然传来通传,竟是许久未见的完颜格格来了。
圆姐闻讯略感意外,自她生产坐月子以来,往日相熟的宫妃虽时有问候,但亲自登门的并不多,她即刻让人请进来。
蔓儿依旧是那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显而易见的焦虑和急切。她匆匆行了礼,也顾不上过多寒暄,刚落座便忍不住直言道:“好妹妹,我今日来,实在是有桩事憋在心里,不吐不快,思来想去,也只能来求你了!”
圆姐放下书卷,温声道:“蔓儿姐姐有话但说无妨,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见外。”
蔓儿重重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妹妹可知,皇上已经下了明旨,命婉仪收拾东西,九月二十那日便送回叶赫那拉本家去。这事,她自作自受,我倒觉得是罪有应得,没什么可说的。”
圆姐点点头,这事她已知晓,玄烨那日已同她说过。
却听蔓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激动又不解:“可奇怪的是,我听说梁九功去传旨时,竟也说要将雅利奇姐姐一同送回卦尔察和伦去!妹妹,这事不是早就查清楚了吗?那动手脚的接生嬷嬷是叶赫那拉家送进来的,行事也是受婉仪指使,与雅利奇姐姐有何相干?她分明是受了无妄之灾!为何如今还要被牵连,一同发还本家?这……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圆姐闻言,亦是面露疑惑:“竟有此事?我这刚出月子,整日待在宫里,还未听闻这般变故。若果真与雅利奇姐姐无关,确实不该受此牵连才是。”她心中暗自思忖,玄烨行事向来有章法,此举是何用意?是觉得同住一宫便有失察之过,欲彻底清净钟粹宫?那蔓儿为何独善其身?还是说想借此敲山震虎,警示所有宫妃及其母家?
蔓儿见圆姐也觉不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急忙道:“可不是嘛!我连着两日往乾清宫去求见皇上,想替雅利奇姐姐分说几句,可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实在是没法子了,才求到妹妹你这来。妹妹如今圣眷正浓,求妹妹发发善心,帮我问问皇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若能替雅利奇姐姐求求情,那是再好不过了!”她说着,眼眶都有些泛红,竟是起身就要给圆姐行大礼。
圆姐连忙起身扶住她:“姐姐快别如此!你我一同入宫的情谊,自然比旁人不同,若有能相助之处,我必尽力,何须行此大礼。”
她沉吟片刻,道:“不瞒姐姐,我这些日子闷在房里,也确实多日未见着皇上了。不过……既然姐姐开口,我下午便去乾清宫走一趟,试着问问皇上口风。只是……”
她语气转为谨慎,带着几分清醒的疏离:“君心难测,我只能保证去问,至于能不能问出所以然,皇上是否愿意改变心意,却实在不敢担保,终究得看皇上的圣意如何。”
蔓儿听她肯帮忙,已是喜出望外,连连点头,紧握着圆姐的手:“我明白!我明白!只要妹妹肯帮忙问上一句,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成与不成,姐姐都感念你的恩德!”她说着又要谢,被圆姐紧紧拉住。
“姐姐安心在宫里等着消息便是。”圆姐安抚道,“无论有无准信,我晚些时候都遣人去你宫里知会一声。”
蔓儿得了准话,心下稍安,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点头道:“好,好!那我先回去陪着雅利奇姐姐,她一个人待在宫里,还不知道如何难过呢!我就不多打扰妹妹了。”
圆姐理解她的心情:“姐姐快去吧,好好宽慰雅利奇姐姐,万事总有余地,让她暂且宽心。”
送走了步履匆匆、满怀心事的蔓儿,圆姐独自坐回窗前的榻上,望着窗外明净的秋空,心下却飞快思索起来。
雅利奇与婉仪同住钟粹宫,虽无证据表明她参与其中,但难免有失察之嫌。玄烨将她们一并遣返,是为了彻底清净钟粹宫?还是对扎斯瑚里家也有所不满?或是想借此敲打所有可能心怀不轨的宫妃及其家族?
此事颇为棘手,开口求情需得格外谨慎,既要全了与蔓儿的情分,又不能触怒玄烨,更不能让自己显得过于干涉前朝后宫关联之事。
她轻轻叹了口气,倒是庆幸桑宁此刻不在宫里,以那丫头火爆又讲义气的性子,若听了此事,怕是立刻就要跳起来拉着她去乾清宫理论,反倒容易坏事。此事,还是她独自去探探口风最为稳妥。
心中既已打定主意,她便敛了思绪,扬声唤来心腹宫女春桃。春桃应声而入,步履轻悄,垂首听候吩咐。
“春桃,替本宫更衣,准备一下,本宫要去乾清宫给皇上请安。”圆姐的声音平稳,略作停顿,又补充道:“另外,备一份清淡些的参汤,仔细温着,一并带上。”
春桃恭谨应道:“嗻。奴婢这就去准备。主子今日可要穿那件新制的藕荷色衬衣?外罩石青色百蝶穿花氅衣?瞧着清爽。”
圆姐微微颔首:“就依你所言。”她起身行至妆奁前坐下,看着镜中自己产后略显清减却更添沉静的面容,心中再次将见到皇帝后可能的说辞细细思量了一遍。
参汤不过是是个由头,关键在于如何看似不经意地引出话题,既全了蔓儿所托,又不至显得自己干预过甚。
此行乾清宫,结果难料。而之后,或许她也该亲自去一趟钟粹宫了。
有些话,或许也该当面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