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初歇,圆姐软绵绵地靠在玄烨坚实的肩头,气息还未完全平复,带着事后的慵懒与一丝脱力感。
她的目光失焦地望着明黄色床幔上垂落的金丝流苏,随着残余的悸动轻轻晃悠。
玄烨侧过脸,目光落在她雪白颈项间新添的几处暧昧红痕上,带着一丝餍足的慵懒,伸手用指腹轻轻抚过。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敏感的肌肤,圆姐轻轻一颤,侧眸看他,声音还带着未褪尽的沙哑:“三哥哥,怎么了?”
玄烨低笑一声,指尖流连在那片肌肤上:“朕瞧着,圆姐儿这张上好的白绸缎”他故意顿了顿,凑近她耳边,气息灼热,“生生被朕染了色。”
圆姐面上刚退下的红潮“唰”地又涌了上来,羞恼地轻捶了他胸膛一下:“三哥哥!你……你尽会打趣我!”那力道轻飘飘的,与其说是嗔怪,不如说是撒娇。
玄烨捉住她作乱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心情极好地朗声吟道:“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倒是应景得很。”他目光灼灼地锁着她此刻慵懒娇媚、鬓发微湿贴在香腮的情态,只觉得温庭筠这词句,正是为她此刻而写。
圆姐被他看得心头发烫,正待说什么,屏风外却适时响起了一个沉稳而恭敬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试探,打破了内室的旖旎。
“万岁爷,午初二刻了。您……和李主子,可要传膳?”
这满宫上下,敢在这般情境下出声询问的,恐怕也只有这位深谙圣心、分寸拿捏到极致的梁公公了。
梁九功这话音刚落,圆姐的肚子竟不争气地“咕噜”轻响了一声。昨夜侍寝至今,她只匆忙用了几块点心和一盅燕窝垫底,方才又经历一场“酣战”,此刻早已是饥肠辘辘。圆姐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个透,羞得恨不能钻进被子里去。
玄烨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胸腔震动,发出低沉愉悦的笑声。他促狭地低笑着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怎么,圆姐儿可是饿了?”
圆姐被他笑得又羞又恼,索性破罐子破摔,在他怀里扭了扭,带着几分娇蛮的委屈:“臣妾做了这般……这般‘体力活’,可不是饿坏了吗!”
玄烨被她这理直气壮又带着无限娇嗔的模样逗得大笑出声,先前那点帝王威仪荡然无存,只剩下满满的宠溺和促狭:“哈哈哈!好一个‘体力活’!朕倒真不知,昨夜加今晨,是朕累着你了,还是你累着了朕?”他故意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她的,“看来,这事儿非得再出个分晓不可了!”
他忽然提高声音,对着屏风外道:“梁九功!半个时辰后传膳!现在都给朕退远些!”
话音未落,他已猛地翻身,再次将惊呼还未出口的圆姐牢牢压在了身下。
“啊——唔……”圆姐的惊呼瞬间被堵了回去,只余下含糊的呜咽。
那刚刚平息不久的明黄帐幔,连同其下缀着的流苏金穗,再次激烈地、暧昧地晃动起来,碰撞出细碎而急促的声响,将内里翻涌的春光与低喘尽数遮掩。
半个时辰后,乾清宫东暖阁的膳桌旁。
琳琅满目的菜肴已摆得齐齐整整,香气四溢。仔细瞧去,桌上果然添了不少精致的甜口菜系:晶莹剔透的樱桃煎、软糯香甜的糖蒸酥酪、清爽的藕粉桂花糖糕、还有一盅温热的杏仁酪……显然是为谁特意准备的。
圆姐坐在玄烨下首,此刻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仪态了。她是真饿狠了。春桃在一旁布菜,夹菜的手几乎快赶不上她小口却不停歇的吞咽速度。一块酥酪刚送入口中,眼睛又盯上了那碟藕粉糕。
玄烨自己吃得不多,大半时间都在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这副饿坏了的小模样,觉得既好笑又可爱。他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清炒时蔬,放入口中细嚼,待咽下后,才悠悠开口:“慢些吃,仔细噎着。朕几时饿着你了?”
圆姐正夹起一块樱桃煎,闻言动作一顿。身边还侍立着梁九功和几个小太监宫女呢!她不好直接回嘴,只得偷偷抬起眼,飞快地白了玄烨一眼,然后低下头,装作专心致志地对付那块樱桃煎,含糊地嘟囔了一句:“这御膳房的师傅手艺好,臣妾爱吃。”
玄烨被她那记小白眼逗得心情大好。正笑着,目光不经意扫过她的嘴角,一小滴晶莹的汤汁,正沾在她粉嫩的唇边,随着她咀嚼的动作微微晃动,像一颗小小的露珠,衬得她像只偷吃成功的花猫。
玄烨眼底笑意更深,放下筷子,朝侍立在侧的梁九功招了招手。梁九功立刻会意,弯着腰,恭敬地将耳朵凑近。
玄烨侧头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梁九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点头应“嗻”,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不过几息功夫,梁九功便捧着一个巴掌大的锦盒回来,恭敬地放在玄烨手边。玄烨拿起锦盒,直接推到了圆姐面前,。
玄烨这才好整以暇地看向圆姐,抬了抬下巴,指向她的嘴角:“喏,自己瞧瞧你那花猫样子,还不快擦擦?”
圆姐一愣,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嘴角,果然触到一点湿濡。她顿时大窘,脸颊飞红,正想着唤春桃拿帕子,顺便也想要回钟粹宫那面婉仪送的西洋镜来照照,却见梁九功已将那个小盒子推近了些。
“李主子,”梁九功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玄烨也听见,“这是咱们万岁爷今儿个早朝刚得的稀罕物件,这不,刚下朝回宫,就想着您了,吩咐奴才收着,这会儿正好给您用上呢。”
圆姐惊喜地打开锦盒,里面果然躺着一面光可鉴人的小圆镜。镜面清晰无比,比她之前用的铜镜不知清晰多少倍,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映照出来。她拿起镜子,先是对着嘴角照了照,果然看到那滴汤汁,连忙用丝帕仔细擦去。
擦干净后,她并没有立刻放下,而是爱不释手地端详起这面小镜子。镜框是鎏金的,边缘雕刻着繁复的西番莲纹,更让她惊讶的是,镜子的背面,竟用珐琅彩绘着一只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翟鸟!这纹样,这可不是普通嫔妃能用的。
她忽然想起了婉仪送的那面镜子,也是西洋镜,但纹样似乎不同。她连忙对春桃道:“春桃,把婉仪姐姐送的那枚西洋镜给我。”
春桃从自己袖中拿出那镜子,圆姐接过婉仪送的那面镜子,放在桌上,与玄烨刚赐的这枚并排摆在一起。两枚都是精巧的西洋镜,但细看之下,玄烨所赐的这枚,无论是做工、材质,还是镜面的清晰度,都明显更胜一筹。婉仪送的那面背后是普通的缠枝花卉。
圆姐将两枚镜子都拿在手里比较着,眼中满是新奇和喜爱。玄烨见她手中竟也有一枚,不禁有些好奇,问道:“你手上拿的又是什么?”
圆姐正看得入神,闻言抬头,献宝似的将两枚镜子都举起来:“皇上您看,这枚是婉仪姐姐前些日子送给臣妾的西洋镜。”她说着,便将两枚镜子都递给了侍立在旁的梁九功,“梁公公,劳烦呈给皇上瞧瞧。”
梁九功小心接过,捧到玄烨面前。
玄烨先是拿起婉仪送的那枚,随意看了看,镜面尚可,背面的缠枝花也算精致。接着,他拿起了自己刚刚赐给圆姐的那枚,目光落在镜背那只色彩艳丽、姿态华贵的翟鸟上,眼神陡然一沉!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那翟鸟的羽毛纹路,指腹下的珐琅光滑冰凉。殿内的气氛仿佛随着他眼神的变化而凝滞了几分。圆姐也察觉到了异样,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玄烨将两枚镜子“啪”的一声并排丢在御案上,发出一声轻响。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哼!好个纳兰明珠!早朝时巴巴地献上这面镜子,口口声声说是刚得的稀罕物件,托了广东十三行的门路,千里迢迢孝敬给朕。朕还当他一片忠心!”他冷笑一声,手指重重敲在那枚有翟鸟纹的镜子上,“没想到啊,他家那位娘娘倒是先用上了!虽不如这个,但也是西洋镜!这内务府的库门,他叶赫那拉家的手,伸得可真够长的!想递些什么东西进来,都这般容易了?!”
梁九功脸色骤变,扑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倒在地,额头触地:“万岁爷息怒!是奴才失职!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彻查内务府一应采买、入库、分发流程!定要严查所有进出宫禁的物品,凡有不明来路的物件儿,一律严查到底!绝不再让这等事污了圣听!”
玄烨看着跪伏在地的梁九功,眼中的冷厉并未散去,但似乎也懒得再多言,只随意地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行了行了,起来!朕还没说要你的脑袋!跪着做什么?看得朕眼烦!该查就去查,该管就管严实了!朕不想再听见这等事!”
“嗻!嗻!谢万岁爷恩典!”梁九功如蒙大赦,诚惶诚恐地爬起来,后背已惊出一层冷汗。
玄烨的目光重新落回桌上那两枚镜子上,带着一丝嫌恶。他随手一拂,将两枚镜子都扫到了圆姐面前的桌边,语气冷淡的命令:“既是婉仪送的,你就好好收着吧。不过……”他指了指那面翟鸟镜,“朕给你的这枚,得给朕拿出来用着,听见没?”
圆姐心头一跳,连忙将那枚精美的翟鸟镜紧紧握在手里,抬头看着玄烨,眼神明亮而认真:“臣妾谢皇上赏赐!这枚镜子,臣妾自是日日拿在手里用着,片刻不离身的!”
她心中明了,这不仅仅是一面镜子,更是皇帝的态度和立场。婉仪姐姐那边……她暗自叹了口气。
玄烨见她如此乖觉,脸色这才真正缓和下来,重新拿起筷子,仿佛刚才那场无形的风波从未发生:“嗯,用膳吧。”只是那深沉的眸底,依旧翻涌着对权臣手伸太长的警惕与不满。
一顿原本温馨的早膳,因两面小小的西洋镜,陡然蒙上了一层政治的阴影与帝王的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