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春节还有三天的时间，家家户户的年货都准备好了，年味儿也越来越浓了。
李灵原本以为，他们家今年春节依旧和过去一样，跟着爷爷奶奶一起过。
但今天一早，她便听到父母说，他们去街里买青菜。
这样的情形说明，他们家今年应该是自己过年，要不然这些青菜买了，放不了几天就会烂掉。
“妈，我们今年过年自己过吗？”李灵帮着母亲归置刚买回来的芹菜、韭菜等蔬菜。
“嗯，你爸说今年不上你爷奶家过了，估计你老叔他们也不会去。”高燕华漫不经心的说道。
“为什么？”李灵突然意识到今年春节的不寻常。
“唉，估计今年的春节难过啊！”高燕华叹了一口气，她眼里写满了忧愁。
“妈，到底出了啥事？”听到母亲这么说，李灵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
“我……”高燕华看了看身后，她确认老三没在之后，她才小声的说 ，“我听你爸说，和你爷一起包活的香港老板失踪了，前些日子，你爷找他要钱都没找到，现在俺们那个水泥厂也停工了，你爷现在都不敢朝面，估计现在来找你爷要工钱的工人，都得把你爷家的大门堵上！你爸估计都过去了！”
李灵听了母亲的话后，她久久回不过神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母亲：“妈，那现在咋整啊？”
“能咋整，你爷掂对钱呗，要不然这个年都别想过消停了！如果，那个香港老板跑了，你爷就废了，我听说你爷垫进去的钱不算，欠工人的工资都好几万呢！”
李灵听完母亲的话，她顿时懵了。
她急忙朝着爷爷奶奶家跑去，即使她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但她还想去看看！
因为，她没办法想象，爷爷、奶奶被人逼着要钱的情形。
李灵到爷爷奶奶家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到要账的人。
此刻爷爷坐在炕沿上，他手中夹着烟，他的眼睛无神的看着窗前。
奶奶则是一脸愁容的坐在炕上，她的嘴唇不停的哆嗦着，她似乎想要说什么话，但却一直开不了口。
父亲则是坐在地上的椅子上，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可以从他的飘忽的眼神中看得出来，他现在很烦躁。
李灵小心翼翼的坐在炕沿上，她甚至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因为她怕会她的出现，会打断屋里难得的清净。
“王贤到现在都没动静，她不会是反逛了吧？”李德发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句话让李灵突然想到，前些日子连生和她说，爷爷奶奶要和姨奶借钱的事情。
王英听到李德发的话，她的眼睛眨了眨说， “不能吧，俺前个去的时候，王贤锛儿都没打，她说今个就给送两万块钱。”
“不能，咋到现在都没来？”李德发继续问道，他拿起手中快要燃烧殆尽的香烟，猛吸了一口说， “你给王贤挂个电话，问问她到底到哪了？”
“那行。”王英急忙下地，她来到地桌旁，她打开鞋盒子，因为鞋盒子里装的座机。
她随后又摸出鞋盒子里的电话本，她看着电话本第一页的电话号。
她拎起座机，她拨了出去，很快电话接通了，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几十秒后，电话因为没人接听，自己挂断了。
王英看着手中的电话，她久久回不过来神。
“咋了？”李德发看着王英不知所措的背影问道。
“电话……那头没人接。”王英忐忑不安的说道。
李灵看着奶奶的背影，她心里一阵酸涩。
她很想帮奶奶说一句话，但她看着满脸怒气的爷爷和沉默的父亲，她根本不敢开口。
“咋样！我就说王贤反逛了，你还说不能！不能的话，她人也没来，电话也不接！这不明摆着吗！”此刻的李德发脸上写满了愤怒，他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王英身上。
“按道理，王贤不是那样的人啊……她……她兴许在道上了。”事到如今，王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哼！不是那样的人，那她是咋回事？这不明摆着，怕我李德发借了她的钱还不上嘛！”
“你……”就在王英刚想说什么的时候，院里的狗突然叫了起来。
王英听到狗叫声，她急忙朝着院外跑去。
当她看到王贤和张五斌站在大门口时，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急忙呵斥正在咆哮的小狗，“去——”她便朝着院门口走去。
李灵这时也跑了过去，她看到大门口的姨奶和姨爷，她眼里露出一片欣喜。
但当她看到姨奶沮丧的脸颊时，她的心不由的悬了起来。
“王贤，你咋才来啊，你姐夫都等着急了！”王英打开院子的铁门，她笑呵呵的说道。
“姐……”王贤欲言又止，她朝着院里走去，她身后的张五斌也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姨奶和姨爷的表情，让李灵心中更加的不安，但她也急忙走了过去，她对着两人喊了一句， “姨奶、姨爷——”
“哎，这才几个月没见，李灵都成大姑娘了。”王贤看了一眼李灵说道，她随后和张五斌走进了屋里。
“嗯。”李灵尴尬的点了点头，看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哎呀，王贤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李德发一见王贤，他立马露出笑脸，他现在的状态和刚才判若两人。
“姐夫，你看你说的，我咋能不来呢……”王贤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迟疑。
“我老姨和老姨夫来了啊！”老三急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他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阿，老三也在这呢。”王贤冲着老三笑了一下，她的笑意很勉强，明摆着硬挤出来的。
王英这时走进了屋里，她看着妹妹和妹夫说， “那个，一会儿俺和点面儿，咱们晌午包饺子吃。”
“姐，你先别忙，我有事儿和你说。”王贤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啥事？”王英愣了一下，很显然她从王贤的表情里，看出了不寻常。
“姐夫、姐……我对不起你们啊！呜呜呜……”王贤刚一开口，她便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哎呀，王贤啊，这是咋了？”王英急忙一把握住了王贤的手，她焦急的询问起来。
李德发没有说话，但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起来。
“姐啊，你们要用的钱……我整不出来了！”王贤结结巴巴的说道。
王英听到王贤的话，她的身体顿时有些僵硬，她有些不知所措。
“大姐，这个事儿是这么一回事，俺和王贤确实手里有两个，但是吧，这个钱在大梅子手里搁着的，大梅子几姐妹的意思，俺和王贤岁数都不小了，怕将来有个变动，这个钱瞎了，所以，她们几姐妹给把着的，昨个王贤给大梅子挂电话，说是要用这个钱，大梅子当时说和其他几姐妹儿商量一下，后来她又来电话，说他们几姐妹商量了，不同意把这个钱借出去，说是这个钱是俺们两个养老的钱！”张五斌看着泣不成声的王贤，他只能说出这件事儿的原委。
张五斌的话说完后，李德发沉默了。
他一句话也没说，他再次点燃一支香烟，他的眼睛依旧看着窗前。
老三听后，他转身朝着屋外走去，很明显他生气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李家这么多年对老姨的帮助，难不成，还不值这两万块钱吗！
王英看着哭哭啼啼的妹妹，她有些无奈地说：“哎呀……王贤啊，你也别哭了，既然大梅子几姐妹不同意，那就算了吧，俺们再想别的招儿。”
“姐啊，我对不起你！我从小是你一口一口喂大的，我成了家后，小齐早早就死了，要不是你和我姐夫跟着拉吧着，她们姐们五个都得饿死，可谁成想，她们就是一群白眼狼啊！”王贤越说越难过，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哎呀，王贤啊，你也别哭了！借钱这事儿吧，借是人情，不借是本分！俺和你大姐夫都能理解！”
就在这时，张五斌在自己随身背着的帆布书包里摸了几下。
他摸出一个带着污渍的格子毛巾，他小心翼翼的打开。
里面露出厚厚一沓钱，但这里面最大的面额是一百元钱，最小的面额是一块钱。
他把这钱递给王英说， “姐啊，你别嫌呼，这些钱，是俺捡破烂卖的钱，俺今早点了一下，大概有不到三千块钱，你和大姐夫先拿着应应急！俺知道虽然不够，但总比没有强。”
王英看着张五斌递过来的钱，她的眼眶湿润了，过了许久她才哽咽着说， “张斌啊……这个钱你拿回去，大姐不能要，你不容易啊，这些钱，等于是你攒了半辈子的全部家当啊！大姐要是留下你这个钱，大姐心里不得劲儿，晚上都睡不着觉！”
“大姐，你要是不拿着，你就是嫌少了！”张五斌说完话，他硬把钱塞进了王英手里， “大姐啊，你别不得劲儿，当年要不是你，俺就是个跑腿子，连个窝儿都没有，现在俺不仅有个窝儿，还有一帮闺女，俺这辈子知足了！”他说完话后，他露出一脸的满足。
李灵看着姨爷那张真诚的脸，她心中百感交集。
她被彻底地感动了，但她心里却很酸涩，因为，她每一年都会给姨奶过生日！
但却从没给姨爷过过生日，因为在姨奶的家里，姨爷是一个不起眼的存在！
他帮助姨奶养大了五个女儿，他却一直没享受过，一个当父亲的应有待遇。
最终，王英还是留下了张五斌的钱。
但从那之后，姨奶家的女儿们，再也没有来过李家！
也再也没有给爷爷、奶奶过过生日，即便是过年过节，她们也很少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