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里的喧嚣如同沸腾的坩埚。家长们或矜持或热络地交谈,孩子们则像被上了发条的玩偶,在父母身边努力表现得乖巧上进。德拉科正矜持地向卢修斯展示自己魔药学论文上斯内普给的“o”(巧妙地遮住了旁边一个不起眼的“A”),纳西莎的目光则温柔地落在儿子身上。布雷斯正忍受着扎比尼夫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亲昵地捏他的脸颊,小声抱怨着“妈妈!注意形象!”
就在这时——
**“砰!”**
一声并非巨大却异常清晰的爆裂声,如同一个巨大的肥皂泡在耳边炸开,瞬间压过了礼堂所有的声音!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硫磺、烧焦的羽毛、过期的香水和某种……浓烈鱼腥味的诡异怪风,猛地灌满了整个礼堂!悬挂的猩红帷幔被吹得猎猎作响,女士们精心打理的发型瞬间凌乱,绅士们的领结歪斜。那股味道是如此霸道而具有侵略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呼吸,引发一片剧烈的咳嗽和干呕。
“梅林的臭袜子啊!”
“什么味道?!”
“像是巨怪在坩埚里煮臭鱼!”
骚动瞬间爆发。人群下意识地寻找源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礼堂入口处——那巨大的橡木门此刻正大大敞开着,门外并非熟悉的门厅景象,而是翻滚着奇异紫黑色烟雾的漩涡!
烟雾如同有生命般,剧烈地涌动、收缩。就在众人惊疑不定时,漩涡中心猛地向内塌陷,一个人影如同被无形的橡皮筋弹射出来,“嗖”地一下,伴随着一声响亮而……欢快的“哟吼!”,以极其不雅观的、四肢摊开的“大”字形姿态,脸朝下,“啪叽”一声,重重摔在了礼堂入口处光洁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半秒。
然后,在无数双惊愕、好奇、嫌弃的目光聚焦下,那个趴在地上的身影动了动。
他慢悠悠地,用一种与其出场方式极不相符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优雅,撑起了身体。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标志性的、如同月光下流淌水银般的耀眼银发——虽然此刻沾满了灰尘和几根可疑的、亮蓝色的鸟毛,乱糟糟地翘着,充满了狂放不羁的生命力。接着,是一张即使沾着灰尘也难掩英俊、却布满了岁月狡黠痕迹的脸。深刻的五官依稀能看出与阿尔文同源的轮廓,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和紧抿时显得薄情的唇线,但那双眼睛——那双正滴溜溜转动着、扫视着混乱礼堂的眼睛——却是截然不同的。那不是阿尔文深潭般的冰封银灰,而是一种跳脱的、充满恶作剧光芒的、近乎透明的浅灰色,像两颗不安分的、随时会蹦出点坏主意的玻璃弹珠。
他穿着一身剪裁考究但显然历经沧桑(或者说被爆炸多次洗礼)的墨绿色旅行长袍,袍角沾着几块焦黑的痕迹,袖口似乎被什么强酸腐蚀出了破洞。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那条宽大的、镶嵌着各种闪烁发光(且看起来就很危险)的魔法宝石的皮带,以及斜挎在肩上的一个鼓鼓囊囊、不断蠕动的龙皮口袋——口袋里似乎还传出几声微弱的、类似小动物哀鸣的“吱吱”声。
老巫师(科尔温·莱斯特兰奇)无视了周围所有惊愕、探究甚至惊恐的目光。他像没事人一样,动作利落地一个鲤鱼打挺……没打起来,改为一个略显狼狈但速度极快的翻身,从趴着变成了盘腿坐在地上。他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又顺手从乱糟糟的头发里捻下那根亮蓝色的鸟毛,好奇地对着光线看了看,然后随手塞进了那个蠕动的龙皮口袋里。口袋立刻发出一阵不满的“咕噜”声。
“啧啧,”他咂了咂嘴,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奇特的金属质感和毫不掩饰的失望,清晰地传遍了突然安静下来的礼堂,“霍格沃茨的地板,打磨得也太光滑了!一点摩擦力都没有!比我去年炸……咳,参观过的美国魔法国会那镶金嵌玉的台阶还滑溜!这要是有个巨怪穿着冰鞋进来,不得直接溜进黑湖喂大乌贼?”他一边抱怨,一边麻利地站起身,动作矫健得不像个老人。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人群中扫视,无视了脸色铁青的麦格教授,无视了神情复杂、手指在袖中捻动柠檬雪宝的邓布利多,最终精准地锁定了斯莱特林学生聚集区边缘,那个如同冰雕般沉默伫立的黑色身影。
浅灰色的眼睛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堪比看到一整座金库的兴奋光芒!
“小阿尔文——!!!”科尔温·莱斯特兰奇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音洪亮得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下落。他张开双臂,像一头发现了蜂蜜的银背熊,迈开大步,以一种与其年龄身份极不相符的、近乎冲锋的速度,穿过人群,朝着阿尔文狂奔而来!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惊恐地自动让开一条通道,生怕被这位浑身散发着“麻烦”气息的老巫师撞上。
德拉科和布雷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紧紧贴在阿尔文身后,仿佛在寻求某种冰冷的庇护。
阿尔文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只有离他最近的德拉科和布雷斯才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戴着秘银支架的左手,几根手指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在冰冷的金属上压得发白。他银灰色的瞳孔里,那片冰封的湖面下,似乎有极其细微的裂纹在蔓延。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混合着“果然如此”和“心好累”的预感应验。
科尔温像一阵裹挟着硫磺味的旋风,冲到阿尔文面前,猛地刹住脚步。他比阿尔文略矮一些,但气势惊人。他完全无视了阿尔文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冰寒气场,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像扫描仪一样,兴奋地上下打量着阿尔文,从头到脚,每一寸都不放过。
“梅林的三角裤啊!”科尔温猛地一拍大腿,发出清脆的“啪”声,力道之大让旁边的布雷斯都替他腿疼。“瞧瞧!瞧瞧!这才几年没见?长这么高了!比我都高了!”他伸出手,似乎想去揉阿尔文的银灰色头发,但被阿尔文一个极其轻微却不容置疑的侧头避开了。科尔温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毫不在意地顺势拍在了阿尔文挺直的肩膀上(力道依旧不小),脸上绽放出巨大的、带着无比自豪的笑容,声音洪亮地宣布:
“好!真好!这身板!这气质!这冷得能冻死挪威脊背龙的小眼神!”他用力拍着阿尔文的肩膀,每拍一下都发出沉闷的响声,阿尔文的身体却稳如磐石,连晃都没晃一下。“不愧是我科尔温·莱斯特兰奇的亲孙子!比那些软绵绵的、就知道死读书的小崽子强多了!一看就继承了你祖父我优秀……不!是青出于蓝的搞事……呃,是探索精神和实践能力!”他得意地环顾四周,仿佛在向所有人炫耀一件稀世珍宝。
德拉科和布雷斯在旁边听得嘴角抽搐。德拉科看着阿尔文被拍得砰砰响的肩膀,再看看祖父那张写满“我孙子最棒”的脸,突然有点同情自家表哥——这“爱”的表达方式也太硬核了!布雷斯则悄悄捂住了鼻子,科尔温身上那股混合着硫磺、焦味和鱼腥的“旅行纪念品”气息实在太冲了。
“对了!”科尔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收回拍打阿尔文的手,兴致勃勃地去解他腰间那个不断蠕动的龙皮口袋。“祖父给你带了见面礼!好东西!刚在翻倒巷从一个哭丧着脸的走私贩子手里‘抢救’下来的!保证你喜欢!”
“科尔温!”麦格教授威严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响起。她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脸色比斯莱特林的院旗还绿,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走来,翠绿色的袍子因为愤怒而翻涌。“这里是霍格沃茨礼堂!家长会正在进行!不是你的……你的爆破试验场!请注意你的行为举止!还有你那该死的……幻影显形落点!”她指着门口那片还未散尽的、散发着鱼腥味的紫黑色烟雾漩涡,气得手都在抖。
科尔温解口袋的动作顿住了。他转过身,浅灰色的眼睛看向麦格,非但没有丝毫歉意,反而亮得惊人,充满了发现新玩具的兴奋:“哦!亲爱的米勒娃!你还是这么充满活力!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咳,我是说,精神抖擞!”他完全无视了麦格瞬间涨红的脸,注意力瞬间被转移,热情地指向门口那片烟雾漩涡,“你说这个?小意思!一点空间跳跃的小‘后遗症’!我跟你讲,我最近在研究跨洲际无痕幻影显形的空间褶皱稳定问题,发现只要在咒语里加入一点点经过特殊处理的阴沟草蛉分泌物……”
“够了!”麦格教授的声音拔高到了极限,几乎要刺破耳膜。她指着礼堂中央铺着猩红天鹅绒的演讲台,那里空无一人(显然原定发言的教授也被这突发状况搞懵了),“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坐到你的位置上去!保持安静!否则我不介意让费尔奇先生带你去他的‘工具间’冷静一下!”
科尔温撇了撇嘴,像个被没收了玩具的孩子,嘟囔着:“……米勒娃,你还是这么没有幽默感。好吧好吧,家长会,严肃场合,我懂。”他一边不情不愿地把那个还在蠕动的龙皮口袋重新系好,一边慢吞吞地朝着斯莱特林家长区域预留的空位挪动。路过德拉科身边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浅灰色的眼睛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铂金头发、灰蓝色眼睛、像只漂亮小孔雀的少年。
“嘿!小家伙!”科尔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得晃眼的牙齿,伸手用力揉了揉德拉科梳得一丝不苟的铂金头发,瞬间将其揉成了鸡窝,“你是阿尔文的小跟班?长得挺精神!比你爹卢修斯那个整天板着脸装深沉的家伙顺眼多了!好好跟着我孙子混!有前途!”他用力拍了拍德拉科的肩膀(力道同样不小),留下一个“我看好你”的眼神,这才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悠着走向座位。
德拉科顶着一头被揉乱的铂金毛,僵硬地站在原地,感受着肩膀上残留的、火辣辣的拍击感,灰蓝色的眼睛瞪得溜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他堂堂马尔福少爷,被当成阿尔文的“小跟班”了?还被他爹的死对头(虽然同属纯血但互相看不顺眼是传统)拍了头?!
布雷斯看着德拉科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用咳嗽掩饰。
阿尔文自始至终,如同风暴中心最平静的那块冰。他甚至连眼睫都没颤动一下,只是在那股浓烈的、混合着硫磺和鱼腥的气息随着祖父的离开而稍稍减弱时,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浑浊的空气里,终于有了一丝可供他存活的缝隙。
他微微侧头,银灰色的目光扫过德拉科那头乱糟糟的铂金发,又掠过布雷斯憋笑憋得通红的脸,最后落向那个已经大喇喇在预留席上坐下、正兴致勃勃地从那个蠕动的龙皮口袋里掏出什么闪闪发光的小玩意儿、试图逗弄旁边一位脸色发白、正襟危坐的帕金森夫人的祖父。
阿尔文左臂的秘银支架内侧,一道新的、极其深刻的刻痕悄然浮现——那形状,赫然是一个q版的、正做着夸张鬼脸、头发爆炸的科尔温头像,旁边还刻着一个代表“心累”的、抽象化的、碎裂的雪花符号。
真正的家长会,还没开始,就已经让所有人(尤其是阿尔文)感受到了它那令人窒息的、充满硫磺味的“精彩”。
***
教师席上,邓布利多终于将那颗差点因喷嚏而飞出去的柠檬雪宝放进了嘴里。甜中带酸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头那沉甸甸的、混合着硫磺和鱼腥味的阴霾。他湛蓝色的眼睛透过半月形眼镜,凝视着礼堂中央那个虽然坐下、却依旧像个不安分炸药包的老朋友(兼老麻烦),又看了看斯莱特林区域边缘,那个如同冰封孤岛般沉默的阿尔文。老校长的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捻动着另一颗柠檬雪宝光滑的表面,仿佛在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象征“正常”的甜意。
他预感到,这场家长会,恐怕会比面对一百个暴怒的巨怪还要艰难。而他的凤凰福克斯,在栖木上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悠长的、仿佛叹息般的清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