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出地下空腔的过程比进入时更加压抑。虽然暂时逼退了“塔”的 immediate(直接)威胁,但每个人心头都笼罩着更沉重的阴影——“肃正协议”那冰冷的覆盖指令,以及“彼岸”节点传来的、关于“遗忘深渊”和“未识别生命形式”的警告。
临时权限的余晖仍在。“磐石”上空的古老能量护盾并未立刻消失,而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衰减,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最终化作点点流光消散在空气中。但正是这宝贵的几分钟,让“磐石”的防御部队成功清理了失去战斗力的“猎犬”小队,并紧急修复了部分受损的外部设施。
轨道上,那艘“清道夫”级护卫舰似乎收到了新的指令,它没有再次发动攻击,而是提升高度,进入了更高轨道,如同盘旋的秃鹫,继续进行着监视和扫描。显然,“塔”对“最后堡垒”突然展现出的、哪怕只是暂时的干涉能力投鼠忌器,需要重新评估。但这绝不意味着放弃,更像是暴风雨前更令人窒息的宁静。
“磐石”指挥中心,劫后余生的庆幸短暂存在后,便被巨大的紧迫感取代。
“护盾消失了。”
“‘清道夫’舰仍在监视。”
“根据‘彼岸’传回的数据,通往该节点的最可行路径,需要向西北方向穿越一千二百公里,途中必须经过一片标注为‘遗忘深渊’的巨大地下裂谷区域,那里的地质结构极其不稳定,并且……”夜枭顿了顿,声音干涩,“存在强烈的能量干扰和未知生物活动迹象。”
林风看着主屏幕上那条蜿蜒曲折、充满红黑色警告标记的虚拟路径,沉默不语。这是一条希望与死亡并存的道路。留在这里,迟早会被“塔”的主力碾碎,或者惊醒“肃正协议”。离开,则要面对地底未知的恐怖和漫长征途的磨难。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他问道。
“不确定。‘塔’的下一波攻击可能很快,也可能因为他们需要调集更多力量或请示更高权限而延迟。但‘肃正协议’的苏醒进程无法预测,任何较大的能量波动都可能加速它。”夜枭回答。
没有全身而退的选项,只有冒险一搏。
“开始准备大规模迁移。”林风的声音沉稳,下达了决定整个同盟命运的命令,“优先级:所有能携带的能源、食物、医疗物资、核心技术资料和设备。放弃所有非必要重型装备。动员所有能行动的人员。我们需要轻装,快速。”
命令一下,“磐石”这台庞大的机器再次轰鸣起来,但这一次,不是为了坚守,而是为了离开。人们脸上带着迷茫、不舍,但也有一丝对未知生路的渴望。
医疗区内,灰鼠在经过紧急治疗后,状态稍微稳定。但他体内的变化并未停止。那幽蓝的能量变得更加深邃,仿佛与他自身的生命体征结合得更加紧密。更令人不安的是,他开始无意识地在任何平滑表面(甚至包括病床的金属护栏)上,用手指勾勒出一些极其复杂的、非人类的几何图案和坐标序列——正是之前“信使”数据包和“黎明”指令中出现的那些符号的混合体,其中一些片段,经过夜枭的初步比对,竟然与通往“彼岸”路径中某些关键节点的坐标有微妙的重合!
“他……好像在无意识状态下……计算和优化路径?”医疗组长感到不可思议,“甚至……在补充一些缺失的部分?”
灰鼠,这个被“诅咒”的少年,正在以一种无人能理解的方式,成为所有古老谜团交汇的活体节点和导航仪。
林风站在灰鼠床前,看着少年苍白的脸上那专注而又空洞的神情,心中百感交集。他是钥匙,是地图,也可能是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保护好他。他是我们找到‘彼岸’的关键。”林风对医疗组下令,同时也是对自己说。
与此同时,黑蛛负责的侦察小队传回了关于“遗忘深渊”的有限信息——那是一片即使在旧纪元也被视为禁区的可怕地带,是大陆板块撕裂形成的巨大伤疤,深不见底,充斥着狂暴的地磁风暴、酸性地热喷口以及各种因辐射和异常能量而变异的恐怖生物。常规手段几乎无法穿越。
“‘灯塔’……‘彼岸’信息里提到的‘灯塔’是什么?”夜枭苦苦思索,“是指某种能指引安全路径的装置?还是能驱散地底生物的能量源?”
数据库中没有答案。这似乎又是一个失落的古老名词。
时间在紧张的筹备中飞速流逝。十小时后,先头侦察部队报告,探测到多个高速移动的能量信号正从不同方向向“磐石”合围而来!“塔”的增援到了,而且不止一支部队!
他们没有更多时间了。
“抛弃所有非核心物资!第一批迁移队伍,一小时后出发!”林风斩钉截铁地下令。
最后的时刻,“磐石”居民们含泪告别了这片经营许久的家园,扶老携幼,带着有限的物资,组成长长的队伍,按照规划好的路线,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通往西北方向的黑暗隧道。
林风走在队伍的最后方,回头望了一眼渐渐沉寂的“磐石”避难所,以及更深层地底那沉默的巨兽方向。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固守的遗民,而是成为了寻找新家园的流浪者。前途未卜,凶险莫测。
就在先头部队即将进入一条主要地下干道时,负责断后的黑蛛突然发出警报:“后方有高速物体接近!不是‘塔’的部队!能量签名……很陌生!”
所有人瞬间紧张起来,举起武器对准后方黑暗的隧道。
只见一道细长的、流线型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滑行到光线边缘停下。它看起来像是一艘小型的地底潜航器,外壳布满磨损痕迹,但线条优美技术先进,与废土风格格格不入。舱盖打开,一个穿着贴身防护服、身影矫健的人跳了下来,举起双手示意没有武器。
是“蝰蛇”!或者说,是他背后势力的人!
“看来你们选了条不好走的路。”“蝰蛇”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依旧带着那副懒洋洋的调子,但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庞大的迁移队伍和被严密保护的灰鼠。
“别紧张,这次不是来做生意的。只是来送份‘临别礼物’。”
他扔过来一个小巧的数据存储器。
“‘遗忘深渊’的部分实时地磁风暴预测图,还有那些‘吵闹邻居’(指变异生物)的大概活动范围。算不上完整地图,但至少能让你们少踩几个坑。”
“至于‘灯塔’……”他顿了顿,似乎笑了笑,“想想看,在绝对黑暗里,什么东西既能指引方向,又能让某些‘东西’不敢靠近?”
说完,他不等回应,转身跳回潜航器,引擎发出一声低鸣,迅速消失在黑暗的隧道深处,仿佛从未出现。
留下惊疑不定的众人和那个小小的存储器。
夜枭立刻检查了存储器,确认没有病毒后打开。
里面的数据确实是一些宝贵的地形和危险区域信息,虽然不完整,但价值巨大。
而“蝰蛇”最后那句话,更像是一个谜语。
在绝对黑暗里,指引方向,让东西不敢靠近?
光?能量?特定的频率?
林风若有所思。他想起了灰鼠身上那幽蓝的能量,那种能让堡垒能量屏障产生共鸣、让某些古老系统“识别”的特质……这是否就是一种潜在的“灯塔”?
迁徙的队伍再次启动,带着沉重的负担、渺茫的希望、突如其来的“礼物”和一个未解的谜题,踏入了更深、更黑暗的地底世界。
他们的身后,“磐石”渐渐隐没在黑暗中。
而他们的前方,是被称为“遗忘深渊”的死亡地带,以及那条被古老系统标注为“希望之路”的漫长险途。
流浪的时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