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灰雾如同永远洗不干净的脏抹布,依旧顽固地笼罩着钱家村。稀薄的、带着凉意的晨光艰难地穿透雾气,给破败的院落和远处的十亩废田镀上了一层死气沉沉的铅灰色。
小凤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习惯性地走向灶房角落的草堆,准备给球球喂点温水。然而,草堆上空空如也。
“球球?”小凤疑惑地唤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晨雾中显得有些单薄。没有熟悉的呜咽回应。
她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在小小的灶房里寻找起来。角落、柴堆后、甚至水缸边……都没有那个土黄色小毛球的身影。
“妈妈!球球不见了!”小凤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跑到主屋门口焦急地喊道。
叶梦情正在帮林倾城整理开荒用的简陋工具——一把豁口的旧柴刀,几根磨尖的木棍。她闻言动作一顿,脸上却并无太多意外,只是眼神微沉:“别急,仔细找找看,是不是钻到哪个墙洞里去了?”
“我找过了!都没有!”小凤急得快哭了,球球昨天才遭了罪,身体还虚着呢。
林倾城放下手中的木棍,沉默地走到灶房与隔壁空屋相连的墙根下。那里,被球球刨开的洞口痕迹还清晰可见,洞口边缘散落着新鲜的泥土。他高大的身影蹲下来,粗粝的手指在那洞口边缘轻轻抹过,又凑到鼻尖嗅了嗅。
“隔壁。”他吐出两个简单的字,声音低沉而肯定。
小凤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对!隔壁!昨天有米香!”她立刻跑到墙根那个被球球扩大的洞口前,毫不犹豫地就要往里钻。
“慢点。”叶梦情拉住她,自己先俯身凑近洞口,谨慎地朝隔壁空屋里望去。
借着破窗透进来的惨淡晨光,隔壁屋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空屋中央,那个半人高的破米缸依旧歪斜着。缸口破裂,但昨天还残留的半缸金灿灿的灵米……此刻只剩下缸底浅浅的一层!米缸周围的地面上,零星散落着几粒米,如同劫后余生。
而米缸旁边,一个小小的土黄色身影正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睡得正香。正是球球!它的小肚子圆鼓鼓的,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肚皮上那点神秘的银芒已经完全隐没,看不出丝毫异常。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粒白色的灵米碎屑,在灰暗的光线下格外显眼。
“呼……”小凤看到球球安然无恙,大大松了口气,随即又被那空了大半的米缸惊得捂住了小嘴,“天啊!它……它吃了这么多?”
叶梦情眼神微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扫视着米缸周围。她敏锐地注意到,在散落的零星米粒中,还夹杂着几粒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铁木碎屑!联想到昨晚隔壁传来的轻微“吸溜”声和“咯”声,一个清晰的画面在她脑中浮现。
“这小东西……”叶梦情低语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深思。看来球球不仅找到了安全的“进食”方式,它的“口袋”似乎还对这些混合了铁木碎屑的灵米情有独钟?这背后是否有什么关联?
“先把它弄回来。”叶梦情对小凤说道。
小凤立刻小心翼翼地从墙洞钻过去,轻手轻脚地抱起睡得死沉的球球。小家伙只是不舒服地咕哝了一声,在她怀里蹭了蹭,继续呼呼大睡,显然昨晚的“暴食”让它消耗不小。
叶梦情看着小凤抱着球球钻回来,目光落在那空了大半的米缸上,眉头微蹙:“钱家的米……这下有点麻烦了。”虽然只是陈年旧粮,但在这个粮食比金子还珍贵的灰雾世界,偷盗灵米,尤其还是钱家的米,绝不是小事。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吼叫:“哪个杀千刀的贼!敢偷老子的灵米!给老子滚出来!”
是刘大!钱家的监工!他显然已经发现了隔壁米缸的失窃!
脚步声直奔他们这个小院而来!
小凤吓得小脸一白,抱着球球的手紧了紧。林倾城无声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如同门神般挡在了叶梦情和小凤身前,憨厚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周身那无形的、如同山岳般沉凝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小院。
叶梦情眼神一冷,迅速扫视了一下灶房。她看到墙角那堆林倾城劈好的、码放整齐的铁木柴,又看了一眼小凤怀里还在酣睡的球球,脑中念头飞转。
“砰!”
院门被粗暴地一脚踹开!
刘大带着两个钱家膀大腰圆的打手,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刘大一双鼠眼通红,脸上带着宿醉的油腻和被人偷了家底的狂怒,目光如同刀子般扫过院内三人,最后死死钉在叶梦情脸上。
“叶家娘子!你们好大的狗胆!”刘大唾沫星子横飞,指着叶梦情的鼻子骂道,“敢偷钱老爷的灵米!活腻歪了是吧?!”
“刘监工这话从何说起?”叶梦情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无辜,身体却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抱着球球的小凤身前,“我们一家子刚起,正准备去田里干活,哪来的闲工夫去偷米?再说了,偷了米,我们能藏哪儿?”
“藏哪儿?”刘大冷笑一声,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简陋的灶房和主屋,最终落在墙角那堆铁木柴上,又瞥了一眼小凤怀里明显肚子滚圆的球球,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哼!少给老子装蒜!隔壁米缸被人掏空了大半!墙根底下还有狗洞!不是你们家这贼狗干的,还能是谁?!看看这狗肚子!吃得都快撑爆了吧!”
他身后的两个打手立刻会意,狞笑着就要上前抓狗搜屋。
林倾城沉默地横跨一步,如同一堵移动的城墙,直接挡住了两个打手的去路。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让两个平日里嚣张惯了的打手呼吸一窒,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丝忌惮。
“怎么?还想动手?”刘大见手下被慑住,更是恼羞成怒,指着林倾城,“别以为力气大就了不起!偷盗钱家灵米,就是死罪!今天不把这贼狗交出来,把偷的米吐出来,老子连你们一起……”
“刘监工,”叶梦情突然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刘大的叫嚣戛然而止。她脸上那丝无辜和惊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的、甚至带着点怜悯的审视,“您说我们偷米,可有证据?就凭一个狗洞和一条吃撑的狗?这村里,狗可不止我们这一条吧?至于狗洞……这废弃仓库年久失修,墙根底下有洞不是很正常?说不定是老鼠打的呢?”
她向前一步,目光坦然地看着刘大:“我们初来乍到,只想靠着那十亩废田混口饭吃,不敢,也没必要去偷钱老爷的米。反倒是刘监工您……”她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拖长了语调,“昨晚您好像喝了不少?米缸看管不力,这责任……恐怕也不小吧?”
刘大脸上的怒容瞬间僵住,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叶梦情的话,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中了他的心虚!昨晚他确实喝得酩酊大醉,在村头王寡妇家厮混到半夜,哪里顾得上仓库的陈粮?米丢了,真要追究起来,他这监工绝对首当其冲!钱老爷的手段……
冷汗瞬间从刘大的额角冒了出来。他眼神闪烁,刚才的嚣张气焰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大半。他看看叶梦情平静的脸,又看看她身后如同铁塔般沉默的林倾城,再看看墙角那堆劈得整整齐齐、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铁木柴……这家人,似乎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好拿捏。
“哼!”刘大强行压下心中的惊疑和慌乱,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牙尖嘴利!这事没完!老子会查清楚的!要是让老子抓到证据……”他恶狠狠地瞪了叶梦情一眼,又忌惮地瞥了林倾城一眼,对着两个手下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别处搜!肯定是野狗或者外村人干的!”
说罢,他带着两个打手,灰溜溜地转身,快步离开了小院,连踹开的院门都忘了关上。
看着刘大狼狈离开的背影,小凤抱着球球,长长舒了口气,小脸上满是后怕。
叶梦情脸上的平静褪去,眼神却冷了下来。她走到院门口,将破旧的院门掩上,目光投向远处被灰雾笼罩的十亩废田,如同蒙着一层不祥的纱幔。
“妈妈,球球它……”小凤抱着还在酣睡的球球,有些不安地看着叶梦情。
“它没事。”叶梦情收回目光,看向球球圆滚滚的小肚子,眼神深邃,“这次算是糊弄过去了。但钱家丢了米,刘大丢了面子,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废田……恐怕会更‘难种’了。”
她顿了顿,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锋芒的弧度:“不过,他们想让我们种不成?我偏要种!还要种得比谁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