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歇，只余下断壁残垣间滴答的水声，敲打着死寂。凌浩在苏婉的搀扶下勉强行走，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体内那片孤岛般的“稳定基石”承受着四周能量乱流的持续冲刷，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怪脑博士丢弃了彻底报废的悬浮平台，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警惕地环顾着这片被雨水洗刷后更显荒凉的废墟。
他们需要庇护所，需要时间，更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能量环境，让凌浩能够尝试修复，哪怕只是稳固住当前这要命的状态。
“不能停留在地表太久，”凌浩喘息着说，声音微弱，“‘裁决者’虽然退去，但它的出现本身就像在森林里投下了巨石……其他‘猎手’很快会围拢过来。”
他的感知虽然因重伤而大幅削弱，但那份对危险的直觉依旧敏锐。灰黄色的天空下，废墟的阴影仿佛都藏着窥探的眼睛。
就在他们艰难地穿过一片倒塌的购物中心骨架时，凌浩猛地停下脚步，拉住了苏婉和博士，示意他们隐蔽在一堵半塌的墙体后。
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几个身影正在快速移动。他们不是异变体，也不是任何已知势力的士兵。他们穿着用废弃皮革、金属片和防水布拼凑成的简陋护甲，脸上涂着油彩，手中拿着改装过的实弹武器和简陋的能量矛。他们的动作矫健而警惕，眼神锐利，带着一种在废墟中长期磨砺出的野性生存气息。
是拾荒者，或者说，是比小影和老烟斗他们看起来更加……有组织的幸存者。
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的高大男人，他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分散开来，两人警戒，另外几人则迅速开始检查地上的一些痕迹——那似乎是之前某种大型生物爬行留下的粘液和爪印。
“是‘守夜人’……”怪脑博士压低声音，电子眼中闪过一丝数据流，“一个活跃在这片区域的幸存者团体，据说有自己的据点，比较排外，但……相对守规矩，只要不主动招惹他们。”
凌浩目光微动。有组织的幸存者，意味着可能有相对安全的聚集地，甚至……可能存在一些基础的医疗或能源设备。
但如何接触？以他们现在这副狼狈不堪、尤其是自己这明显异常的状态，直接现身很可能被视为威胁或肥羊。
就在凌浩权衡之际，那群“守夜人”似乎完成了勘察。疤脸男人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凌浩他们藏身的区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并没有立刻表现出敌意，而是缓缓抬起手，示意同伴保持警戒，然后独自一人，朝着断墙走了过来。
“躲在后面的朋友，”疤脸男人的声音沙哑而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出来吧。这片区域刚被‘掘地蜥蜴’群扫过，不安全。而且……你们身上的‘味道’，隔着老远就能闻到。”
凌浩心中一凛。对方不仅察觉了他们，似乎还感知到了他体内那混乱的能量气息？
他看了一眼苏婉和博士，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站直身体，从断墙后走了出来。苏婉和博士紧随其后。
看到凌浩的状态，疤脸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尤其是注意到凌浩那虽然虚弱、却隐隐透出的非人气息以及身上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部分是内伤渗出，部分是之前对抗“虚无之庭”时毛细血管破裂所致）。他身后的守夜人成员也明显紧张起来，武器微微抬起。
“我们没有恶意。”凌浩率先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只是路过，需要找个地方……处理一下伤势。”
疤脸男人上下打量着凌浩，目光尤其在他那双仿佛蕴藏着破碎星云的瞳孔上停留了片刻。“伤势？”他嗤笑一声，“你这可不像是普通的伤。能量紊乱得像一锅煮沸的毒粥……你们是什么人？异管局的逃犯？还是被公司抛弃的实验体？”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显示出他对废墟中各种势力及其产物的了解。
凌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是‘守夜人’？我们听说过你们的名号。我们只需要一个暂时的落脚点，可以用情报或者……技术交换。”他看了一眼怪脑博士。
怪脑博士立刻会意，上前一步，虽然平台没了，但他那硕大的脑袋和独特的电子眼本身就很有辨识度：“没错！技术！机械维修，能量设备维护，甚至是一些……不那么常见的知识，我都可以提供！”
疤脸男人的目光在怪脑博士身上停留更久，似乎认出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兴趣？“怪脑博士？没想到你这颗着名的‘脑袋’也落到这步田地。”他顿了顿，再次看向凌浩，“至于你……小子，你身上的麻烦恐怕不小。收留你们，意味着可能惹上更大的麻烦。”
气氛有些凝滞。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但尖锐的警报声从疤脸男人手腕上一个简陋的装置上响起！他脸色一变，低头看了一眼。
“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啐了一口，再次看向凌浩三人，眼神变得果决起来，“算你们运气好（或者倒霉），‘猎犬’的巡逻队朝这边来了。不想现在就变成尸体或者被拖回实验室，就跟我走。记住，管好你们自己，尤其是你——”他盯着凌浩，“别在我的地盘上惹出乱子，否则，我会亲手把你扔出去喂蜥蜴。”
说完，他不等凌浩回应，转身对队员们打了个手势。“清理痕迹，带他们走暗道！快！”
守夜人们动作迅速，两人上前搀扶起几乎虚脱的凌浩（凌浩本能地想要抗拒，但被苏婉用眼神制止了），另外几人快速抹去他们留下的脚印和痕迹，然后簇拥着三人，迅速消失在购物中心深处一个被瓦砾巧妙掩盖的通风管道入口。
管道内阴暗潮湿，但显然经常被使用，路径清晰。七拐八绕之后，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人造光芒。
爬出管道，他们来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地下空间。这里似乎是某个旧时代地下停车场的改造体，穹顶很高，用粗大的金属支架加固着。空间被划分成不同的区域，有用帐篷和隔板搭建的居住区，有堆放物资的仓库，甚至还有一个用废弃车辆和零件围起来的小型工作坊。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烹饪的味道、机油味和人群聚集特有的气息。
几十个幸存者在这里生活，男女老少都有，他们看到疤脸男人带回三个陌生人，尤其是状态诡异的凌浩，都投来了好奇、警惕，甚至是一丝恐惧的目光。
“霍克老大，他们是谁？”一个年轻人忍不住问道。
被称为霍克的疤脸男人摆了摆手：“暂时的客人。莱娜，带他们去‘隔离角’，检查一下伤势，给点吃的。”他对一个穿着洗得发白、但眼神干练的年轻女人吩咐道。
名叫莱娜的女人点了点头，走上前，目光平静地扫过凌浩三人，尤其是在凌浩身上停留了一下，却没有多问。“跟我来。”
所谓的“隔离角”是位于空间边缘的一个用铁丝网单独隔出来的小区域，里面只有几张简陋的床铺和一个物资箱。这显然是为可能携带危险或不确定因素的外来者准备的。
莱娜从物资箱里拿出一些干净的布、清水和少量看起来像是草药研磨成的药膏。“我只能处理外伤和提供基础物资。其他的……你们自己想办法。”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冷静而直接。
苏婉连忙道谢，接过物资，开始小心地替凌浩擦拭脸上的血迹和污垢。
霍克没有离开，他抱着手臂站在铁丝网外，看着凌浩：“小子，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来头，也不管你体内藏着什么怪物。在这里，守我的规矩。白天可以有限活动，晚上必须待在隔离区。未经允许，不得接触任何设备或与其他成员交谈。一旦你的‘麻烦’引来了不该来的东西，我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你们。明白吗？”
凌浩靠在冰冷的床架上，感受着体内那片“基石”在相对稳定的环境下似乎略微平复了一丝丝躁动。他抬起头，迎上霍克审视的目光，点了点头。
“明白。谢谢。”
霍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隔离区内暂时恢复了安静。苏婉细心地帮凌浩处理着外伤，怪脑博士则开始检查这个简陋空间的结构，似乎在评估安全性。
凌浩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体内。环境暂时安全，他必须争分夺秒，尝试引导周围那稀薄但稳定的能量，加固那片救命的“基石”，哪怕只能让它再坚固一丝一毫。
地下空间的微光映照着他苍白而坚定的侧脸。
“守夜人”的庇护或许短暂而充满条件，但至少，他们获得了一口喘息之机。在这片废墟的地下，凌浩的“熔炉”，即将在沉默中，开始下一次生死攸关的锤炼。而外界，“猎犬”的巡逻队或许刚刚掠过他们之前藏身的地方，一无所获。但更大的风暴，正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