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南宫彦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桌案！旁边两桌的士卒闻声“唰”地起身，手按兵器，目光锐利地锁定那陌生男子，只待百人将一声令下，便要一拥而上将其拿下。
“呵呵，是在下惊扰了诸位大人的雅兴吗？”男子对周遭剑拔弩张的气氛视若无睹，自顾自地拿起桌上一坛未开封的酒，拍开泥封，给自己倒了一碗，旁若无人地仰头饮下。
赵信目光沉静如水，紧紧盯着男子。对方如此肆无忌惮，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有恃无恐。看其气度，显然是后者。此人背景绝不简单！
“混账东西！我看你是找死……”南宫彦勃然大怒，手指几乎戳到男子脸上。
“南宫大哥！”赵信低喝一声，猛地按住南宫彦的手臂。他的目光始终未离开那男子——就在刚才，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如同猛兽锁定猎物般的冰冷杀意！那瞬间绷紧的姿态，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让赵信毫不怀疑，下一刻此人便会暴起发难，血溅当场！
赵信的手，悄然握紧了腰间的剑柄。他一边示意南宫彦和徐贵坐下，一边全身戒备地凝视着男子。对方身上陡然爆发又瞬间收敛的恐怖气势，竟让他感到了久违的心悸！
这感觉……难以置信！
要知道，他体内流淌的可是武圣关二爷的盖世武艺！放眼当今天下，个人武力能让他如此慎重以待的，屈指可数！
等等！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骤然闪过脑海！难道是他？！
赵信的心弦瞬间绷紧，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不过是同席而坐，讨杯酒水罢了，竟惹得诸位大人如此不快。秦人，未免太过刻薄寡恩了！”男子放下酒碗，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哦？”赵信心念电转，试探道，“听足下口气，似乎并非秦人？”
“故楚遗民罢了。”男子语气平淡，眉宇间却掠过一丝深沉的落寞。
“楚国人？”赵信心中猜想已证实大半，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沉声问道：“敢问足下尊姓大名？”
“项羽！”
两个字，如同惊雷在赵信耳边炸响！果然是他！未来的西楚霸王！那个力能扛鼎、气吞山河的男人！难怪能让他感到如此强烈的威胁感！
“呵呵，”赵信深吸一口气，压下震惊，面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敬佩，“项兄胆魄无双，孤身入秦地，气概不减当年项氏雄风！佩服！”
他口中说着话，身体却已不着痕迹地调整了坐姿，重心下沉，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无论项羽为何出现在濮阳，若他敢将自己视作猎物……赵信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武圣传承者，岂是易与之辈？千古最强？二爷的刀，也未尝不利！
“赵兄？你认得此人？”南宫彦看着赵信反常的反应，惊疑不定。
“废话，我当然……”赵信话到嘴边，猛然刹住，改口道，“……不认识！只是观足下身形伟岸，气宇轩昂，如龙似虎，必是当世豪杰！在下赵信，敬项兄一杯！”他坦然承认对方的英雄气概，言语间带着真诚的欣赏。即便是对手，项羽这样的传奇人物，也值得一份敬意。
“同饮！”项羽见赵信态度磊落，言语中肯，眼中倨傲稍减，也举起了酒碗。他性情狂傲，却也敬重真正的豪杰。赵信的不卑不亢和敏锐的危机感，让他另眼相看。
“项兄乃江东俊彦，不知为何千里迢迢，莅临这濮阳小城？可是有要事在身？”赵信放下酒碗，状似随意地问道。
“来此，见一故人。”项羽的回答依旧简洁平淡。
赵信心中了然。始皇帝御驾驻跸濮阳，这位楚霸王便“恰巧”出现？若说其中毫无关联，他绝不相信。不过，他并不担心。数万精锐秦军拱卫，戒备森严。项羽纵有万夫不当之勇，单枪匹马又能如何？除非他能凭空变出一支大军！
“原来如此。”赵信不再追问，只是笑着再次举杯，“来，项兄，再饮一杯！相逢即是缘分！”
酒是男人间最好的桥梁。几碗烈酒下肚，气氛竟渐渐热络起来。赵信豪爽健谈，对军旅、武艺见解独到；项羽虽言语不多，但言必有物，气魄非凡。两人竟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看得一旁的南宫彦和徐贵目瞪口呆。
“赵信！”项羽带着几分微醺，大手用力拍了拍赵信的肩膀，声音洪亮，“你虽是秦人，却甚合我脾性！今日一见如故！日后若到江东地界，只管报我项羽之名！保你畅行无阻，无人敢欺！”
赵信哑然失笑。这霸王，果然狂得没边，也坦荡得可爱。这类人，要么视你如无物，要么引你为知己，全凭性情。二爷当年亦是傲骨铮铮，但比起项羽这睥睨天下的狂气，似乎还略逊半筹。
他正欲客套两句，一阵如泣如诉、婉转低沉的琴声，如涓涓细流般，悄然流淌在喧闹的酒肆之中。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大厅中央已端坐着一位素衣女子。她身姿窈窕，面容清丽绝俗，宛如空谷幽兰。纤纤素手拨弄着怀中的琵琶，朱唇轻启，一段悠扬哀婉的曲调伴着如珠玉落盘的歌声，弥漫开来。
赵信放下了酒杯。他虽听不懂歌词，但那缠绵悱恻、如诉如慕的旋律，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乡愁与哀思。女子专注而忧伤的神情，更是令人动容。
“赵兄，她唱的是啥曲儿？叽里咕噜的，一句听不懂，可……怪好听的。”徐贵挠着头，小声问道。
“是楚曲，”回答的是项羽。他不知何时已放下了酒碗，目光深邃地望着那女子，脸上带着一丝追忆与沉痛，“这是故楚的民谣……她在思念她的家乡。”
赵信心中暗叹。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但这过程中，被碾碎的故国情怀与刻骨乡愁，亦是真实存在的痛楚。这裂痕，唯有漫长的时间方能抚平。
就在这哀婉琴声萦绕之际，一声粗暴的厉喝如同惊雷般炸响，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混账！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弹奏亡国楚曲！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只见一名身着秦军甲胄、满脸横肉的将官，领着十几名如狼似虎的士卒，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目标直指那弹琴的楚女！
“这是谁的部属？”赵信眉头紧锁，低声询问身边的南宫彦。他敏锐地察觉到，来人并非皇帝近卫或他们大营的兵卒，那股跋扈的衙门口气息很浓。
南宫彦脸色难看，低声回道：“领头的是濮阳县尉，张合，此人是本地豪强，仗着姐夫是郡守，一向嚣张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