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量劫。”
巡天仙君的声音,如同一块万古不化的玄冰,砸入了演武场上每一个人的神魂深处,将他们最后的一丝侥幸,彻底冻结。
绝望。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近乎实质化的绝望,如铅灰色的天幕,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那缕从天边蔓延而来的灰气,已经侵染了整个天空。阳光被吞噬,风声被抹去,整个世界仿佛被拉入了一幅正在腐朽褪色的古画。空气中,原本精纯灵动的仙气,变得粘稠而污浊,吸入一口,便感觉神魂都蒙上了一层油腻的尘埃。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死寂。
一名外门弟子,因为心神失守,体内仙元力在经脉中不受控制地暴走。往日里,这最多只是受些内伤。但此刻,他周身仙光刚一亮起,便被无处不在的灰色劫气侵染。
青色的仙光瞬间变得斑驳灰败,如同生了锈的铁。那名弟子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出现诡异的变化。他的皮肤上长出了灰色的角质,双眼变得浑浊,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
“快!制住他!”
观礼台上,一名执法长老厉声喝道,他下意识地捏了一个法诀,一道金光符箓凭空生成,朝着那名异变的弟子射去。这是青云门的镇魔法印,专克心魔,驱除邪祟。
然而,那道金光符箓在飞出三尺之后,同样被灰气沾染。金光迅速黯淡,符文结构开始崩溃,最后“噗”的一声,化作一缕黑烟,消散无踪。
而那名执法长老,身体猛地一震,喷出一口黑血,脸色瞬间萎靡下去。
“我的法力……被污染了!”他骇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一丝丝灰线正在他的经脉中蔓延。
这一幕,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恐慌,如瘟疫般炸开。
“没用了!仙法没用了!”
“救命!我不想变成怪物!”
外门弟子们彻底崩溃了,他们连滚带爬,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但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这片灰色的天幕,笼罩着整个仙界。
青云门宗主李青玄,面如死灰地瘫坐在椅子上,他身旁的太上长老,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也写满了无力。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仙君所言非虚。
万法皆废。
当构成这个世界最底层的法则都被污染,所有基于这些法则建立起来的仙道体系,便如沙上之塔,瞬间倾塌。他们的千年修为,他们的通天神通,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笑话。
整个演武场,乱成了一锅粥。
哭喊声,尖叫声,法力失控的闷响声,交织成一曲末日的悲歌。
唯独擂台之上,那片小小的区域,还保持着诡异的宁静。
巡天仙君的目光,早已从天空收回。他深深地看着叶惊鸿,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他能感觉到,那些让他都感到棘手的劫气,在靠近叶惊鸿周身三尺范围时,便如同遇到了某种无法理解的屏障,被自然而然地排开。
而叶惊鸿本人,则完全是另一番感受。
他能感觉到这个世界正在“生病”。
空气中充满了粘稠的,让人不适的“杂质”。他尝试像往常一样,引动天地间那一丝“锋锐”或者“力量”的法则,却发现它们变得晦涩而狂躁,难以沟通。
【叮!】
【检测到未知高污染熵增能量侵蚀……】
【正在分析……分析失败,能量层级超出当前解析范畴。】
【警告:外界法则秩序正在发生大规模紊乱,【基础技能】与法则共鸣效率降低98.7%。】
【警告:【裂空剑气】、【崩灭拳意】等法则联动技能,当前环境下施展失败率99.9%,且有极高风险引动法则反噬。】
系统的提示音,在他的神魂中响起。
叶惊鸿眉头微皱。
神通不能用了?
或者说,用起来很危险。
他能理解。他的神通,是将自身的基础“理”,去撬动外界的法则。如今外界的法则本身出了问题,就像一根生了锈的杠杆,强行去用,只会让杠杆本身断裂。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那具由亿万星辰构成的道躯,正在以一种恒定的频率,微微震动。一丝丝灰色的劫气,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试图钻入他的体内。
然后,它们就那么消失了。
不是被净化,不是被抵挡。
而是被他身体最基本的“存在”本身,给碾碎了,磨灭了,还原成了最原始的虚无。他的身体,就是一个自成一体的,拥有完美秩序的宇宙。外界宇宙的崩塌,与他无关。
只是,周围的环境,实在让他有些不舒服。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有洁癖的人,走进了一间数百年没有打扫过的,积满灰尘与蛛网的屋子。
浑身难受。
于是,在满场修士惊恐逃窜,在仙君都面色凝重的时刻,叶惊鸿做了一个让所有注意到他的人,都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走下了擂台。
穿过混乱的人群,无视了那些或惊恐,或麻木的眼神。
他走到了演武场边缘,那里靠墙放着一排杂役们日常使用的工具。
他从中,拿起了一把扫帚。
一把很普通的,用竹枝扎成的大扫帚,因为用得久了,顶端已经磨秃,开了叉。
然后,他返回了擂台中央。
他握着扫帚,就像握着他那柄生锈的铁剑一样,自然而然。
他弯下腰,开始扫地。
“哗——”
扫帚划过青石板,发出一声轻响。
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了亿万次。
【叮!你正在进行【基础清扫】。】
【【基础清扫】熟练度+1。】
随着他这一扫。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以他为中心,半径一丈的范围内,那些粘稠污浊,肉眼不可见的劫气,就像真正的灰尘一样,被他这一扫帚,扫到了一边。
那片区域的空气,瞬间恢复了些许清明。
虽然很快又被周围的劫气重新填满,但那一瞬间的“干净”,却是真实不虚的。
叶惊鸿的眼睛,亮了一下。
找到了。
在这种环境下,继续“肝”下去的方法。
于是,他开始认真地,一下一下地,扫起了地。
“哗——”
“哗——”
扫帚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在这片混乱嘈杂的末日景象中,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有节奏。
巡天仙君,彻底愣住了。
他那双看尽了万古沧桑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个正在扫地的身影。
他看到了什么?
扫地?
他在扫劫气?
那可是连金仙道果都能污染,能让仙界法则都崩坏的无量量劫之气!是万物终结的体现,是大道腐朽的象征!
在这个杂役手里,就跟院子里的灰尘一样,能用扫帚扫?
仙君感觉自己数万年稳固如山的道心,出现了一丝裂痕。
这比叶惊鸿一指点碎仙法,比他拒绝自己收徒,还要让他感到荒谬与颠覆。
这已经不是道不同了。
这根本就不在一个认知维度里!
他缓缓地,一步步地,走到了叶惊鸿的面前。
周围的哭喊与混乱,仿佛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仙君看着那个依旧在认真扫地的身影,看着他将一小片区域的劫气,像扫垃圾一样归拢到角落。
良久。
仙君那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你……在做什么?”
叶惊鸿停下动作,抬起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眼神看着他。
“扫地。”
“脏了,就扫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