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惊鸿和他率领的百人队,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轻而易举地烫穿了牛油。
他们深深地,狠狠地插入了敌军的阵型。
这支沉默得令人发指的队伍,这道逆流而上的死亡通道,终于引起了真正强者的注意。
“全军止步!给我围住他们!”
一声暴喝,如同炸雷滚过战场。
一名跨坐在一匹神骏黑马上的燕国将领,拨开挡在身前的溃兵,策马而出。他身披雁翎锁子甲,手持一杆丈八长的虎头湛金枪,枪头的红缨在风中抖动,浸满了鲜血,粘稠得化不开。
他的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狰狞刀疤,随着他说话的动作,那道疤痕扭曲蠕动,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凶悍暴戾的气息。
燕国先锋营副将,罗烈。一手家传的《夺命十三枪》,在燕国北地军中凶名赫赫,死在他枪下的夏国校尉,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罗烈的目光,越过那些被他视作猪狗的普通夏兵,死死锁住了那个身穿制式铁甲,手持一杆普通银枪的年轻人。
就是他。
就是这个小白脸,带领着这支诡异的队伍,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的战阵,搅得他麾下的士兵阵脚大乱。
耻辱。
这是天大的耻辱!
罗烈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军功,被这样一个看起来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玷污。
他要亲手,拧下这个小子的头颅,用他的鲜血,来洗刷这份耻辱。
“小子,报上名来!我罗烈的枪下,不杀无名之鬼!”
罗烈的声音,灌注了内力,盖过了战场的喧嚣,清晰地传遍四周。
周围的厮杀声,诡异地减弱了。
无论是燕兵还是夏兵,都下意识地放缓了动作,目光汇聚到这片小小的空地。
将对将。
这是战场上最原始,也最能振奋士气的对决。
叶惊鸿停下了脚步。
他身后的疯子营,也随之停下,一百个人,一百具杀戮机器,瞬间从运转状态切换到了待机模式,安静得可怕。
叶惊鸿抬起眼皮,目光在那名敌将的身上扫过。
气息沉凝,下盘稳固,持枪的手臂肌肉虬结,虎口处有厚重的老茧。是个练家子。
可惜,杀气太盛,心浮气躁。
一身力量,十成里倒有三成浪费在了无用的咆哮和表情上。
“大夏北关,百夫长,叶惊鸿。”
他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百夫长?”
罗烈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狂笑。
“哈哈哈哈!百夫长!一个区区的百夫长,也敢在我阵前放肆!”
“夏国是真的没人了吗!竟然派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娃娃上战场!”
他的笑声充满了轻蔑与不屑。
“小子,看好了!这一招,叫毒龙出洞!”
笑声未落,罗烈动了。
他双腿猛地一夹马腹,胯下黑马发出一声嘶鸣,人借马势,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直扑叶惊鸿。
手中的虎头湛金枪,在空中挽出一个诡异的弧度,枪尖抖动,化作数道寒光,直刺叶惊鸿的面门、咽喉、心脏。
枪出如龙。
招式阴毒狠辣,封死了所有闪避的角度。
周围观战的夏国士兵,无不发出一声惊呼,心脏提到了顶点。
然而,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枪,叶惊鸿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将手中的银枪,微微向上一抬。
动作简单,朴实无华。
就是一个最基础的格挡动作。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
火星四溅。
罗烈那志在必得的一枪,被轻描淡写地挡开了。
一股巨大而凝聚的力量,从对方的枪杆上传来,震得他手腕一阵发麻。
怎么可能?
罗烈的心中,翻涌起惊涛骇浪。
他这一枪,融合了马匹的冲击力与自身的爆发力,就算是一面铁盾,也能当场刺穿。
对方只是轻飘飘的一抬,就化解了?
“再来!第二枪,灵蛇吐信!”
罗烈压下心中的震惊,枪势一变,收回的长枪如同有了生命,贴着叶惊鸿的枪杆滑下,枪尖毒蛇般探出,直取他的手腕。
这一招,讲究的是一个巧劲,专门破人兵器。
叶惊鸿的应对,依旧简单。
他手腕一沉。
银枪的枪尾,向上一翘。
一个基础的下压动作。
啪!
枪杆与枪杆,再次碰撞。
罗烈那灵巧刁钻的攻势,又一次被蛮不讲理地截断。
那股沉重如山的力量,再次传来,让他整个人在马背上都晃了一晃。
“第三枪!第四枪!横扫千军!力劈华山!”
罗烈彻底怒了。
他将家传的《夺命十三枪》施展到了极致。
一时间,枪影重重,呼啸声不绝于耳,虎头湛金枪在他手中,时而如猛虎下山,大开大合;时而如毒蝎摆尾,阴险狡诈。
每一招,都蕴含着无穷的杀机与变化。
叮!叮!当!当!
密集如雨的碰撞声,在战场上响起。
在所有人的眼中,罗烈的枪法华丽到了极点,枪风卷起的烟尘,几乎将两人的身影都笼罩进去。
而叶惊鸿,从始至终,都只用着那几个最简单的动作。
格挡。
下压。
上挑。
侧拨。
他的动作,没有一丝烟火气,朴实得就像一个刚刚学会用枪的新兵。
可就是这朴实无华的枪法,却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无论罗烈的枪法如何精妙,如何变化多端,最终都会被一记最简单的动作,轻而易举地封死。
每一次碰撞,都让罗烈感觉自己像是撞在了一块铁板上,气血翻腾,手臂酸麻。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人战斗。
他是在和枪法中最基础的“理”在战斗。
十招。
十一招。
十二招。
罗烈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
他引以为傲的《夺命十三枪》,只剩下最后一式。
他的心中,第一次涌起了恐惧。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枪法对他完全没用?
“第十三枪!同归于尽!”
罗烈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将全身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到了这最后一枪之中。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人枪合一,化作一道决绝的流光,直刺叶惊鸿的胸膛。
这是他最强的一枪,也是搏命的一枪。
他不信,这一枪,对方还能挡住!
高高的点将台上,都尉陈啸的拳头,无声地攥紧。
他的喉结滚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战局。
结束了。
要分出胜负了。
战场中央。
叶惊鸿看着那携带着毁灭气势而来的最后一枪,古井无波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那不是凝重,也不是惊讶。
那是一种,猎物终于露出了致命破绽的,冰冷。
空隙,太大了。
为了追求极致的力量,全身的门户,都洞开了。
在罗烈的枪尖,距离自己胸膛还有三寸的刹那。
叶惊鸿动了。
他没有格挡,也没有闪避。
他只是将手中的银枪,向前递出。
一个最简单的,重复了亿万次的动作。
中平刺。
这一枪,没有风声,没有气爆。
它只是消失了。
从叶惊鸿的手中消失,然后,出现在了它该出现的地方。
噗。
一声轻响。
罗烈脸上的疯狂与决绝,瞬间凝固。
他刺出的枪,停在了半空,距离叶惊鸿的胸膛,只有一指之遥。
他缓缓低下头。
一截银色的枪尖,从他的喉咙处,透了出来。
上面,没有沾染一丝血迹。
怎么……会……
这是他脑海中,最后的念头。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的枪,会比自己快。
那明明是,最普通的一记直刺。
罗烈眼中的神采,迅速消散。
庞大的身躯,从马背上无力地滑落,重重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他手中的虎头湛金枪,当啷一声,掉落在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