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人除了苏建国夫妻,其余人都有些发愣:从事发到今天,刚好七天!哪怕一开始觉得苏建国这梦的可信度,只有七八分的,也在这一刻上升到了八九分。
苏建国和冯巧现在可顾不上他们是什么反应,在玉芳声音传来的第一时间,两人就冲到了门口。苏建国“哗”一声打开门,玉芳猝不及防,差点摔倒,苏建国和冯巧两人本能的伸出手,一人抓住她一条胳膊, 三个人相互搀扶着,转眼就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大家这才如梦初醒般,七手八脚的推开凳子,站起身,相互搀扶着,浩浩荡荡的往玉凤卧室赶过去。
众人涌进屋里时,就见林昊、马毅、向阳和春晓,四个孩子,激动的小脸涨得通红,眼里的泪就像开闸的水,止不住的往外流。
这些天他们因为玉凤的沉睡不醒,一直担惊受怕着,但家里的大人们都告诉他们,不要在玉凤的床前哭,说怕不吉利。如今见她终于睁开了眼睛,憋了这么久的泪水,哪还能忍得住?小伙伴儿醒了,他们再不用担心害怕了!
林昊抽噎着,喃喃自语般的说:“小五,你吓死…哥哥了!你…这一睡,睡了七…天,你说,你怎么…能睡这么久…啊?”就像一位失智的老人,让一众人不由得跟着鼻子发酸。
玉凤看起来也很激动。同样是涨红着一张小脸,同样是满脸泪水,但盈盈眸光里,分明少了些稚气,多了些?……沧桑?
冯巧走上前,柔声问:“小五,肚子饿不饿呀?想不想吃点什么啊?妈妈这就去给你做!”
玉凤轻轻的摇头。
鲁明华忙着打开医药箱,本能的重复着检查动作。嘴里还情不自禁的轻声哄着:“小五乖,来,让婶婶给你量一下体温!”
玉凤乖乖的抬起了胳膊。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都在问话。
“小五,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小五,你头晕不晕啊?”
“小五,你有没有哪里疼啊?”
“小五,你要不要喝点水啊?”
“小五,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啊?”
……
玉凤被众人关切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如同徜徉在春日的和风暖阳里,听着大家一声声的亲切问候,不禁有些晃神。一时竟分不清,脑海里想起的和眼前看到的,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幻觉?所以面对众人的关切,她不知说什么好,便什么都不说,只是笑着轻轻摇头,再摇头。
这看在众人眼里就是,这孩子恐怕真找回了前世的记忆,只是因为需要整理,难免劳心费神,看来还是需要静养!于是纷纷告辞,说明天再来看她。
当屋里只剩下苏家几人时,苏建国说:“小五,少吃点东西好不好?吃好饭,再泡个澡,会舒服些!”
冯巧跟着说:“对,小五听话,妈妈给你煮一点面条,好不好?”
玉凤笑着说:“好,小五听爸爸妈妈的!”因为好久没有开口说话,声音有些低哑,听着就让人格外心疼。
苏建国跟冯巧喜滋滋的去了厨房,留下玉芳陪着玉凤。
玉芳钻进被窝,坐在玉凤旁边搂着她,轻声问:“小五,要不要再喝点水?”
玉凤笑着说:“不喝了!”她探身看向旁边的小床,见是小鱼,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声音也轻快了起来,“二姐,小鱼现在不光可以睡在我们跟前,还有了自己的小床了啊?”
玉芳有点慌,不知道玉凤知道小鱼伤重昏迷至今,会是什么反应,要是哭了,怎么哄才好。但也瞒不住啊,于是她打算慢慢说:“这小床,是它救了你,爸爸给它的奖励!”
玉凤疑惑的问:“小鱼救了我?那小鱼受伤了?我说它怎么不动呢!二姐,它伤到了哪里啊?”一边说,一边就要从玉芳身上翻过去,准备下床去看。
玉芳赶忙把她让到外面,说:“你别下去,就在床上你也能摸到它的。它跟你一起昏睡过去的,也一直没有醒来过!”
玉凤没有忙着动手,先静静的盯着小鱼的脸看了一会儿,玉芳恍惚听见她叹息了一声。玉凤轻轻掀开小鱼被子的刹那,不由惊呼出声,接着便探出半个身体,搂着小鱼的脖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玉芳虽然知道,玉凤看见小鱼的伤会哭,但没想到她会哭得这么狠啊!顿时慌得手足无措。
玉凤把脸贴在小鱼的脸上,泪水也糊在了小鱼的脸上,她轻轻的哽咽着呢喃:“小鱼儿,苏…小鱼,我都…醒了,你…也别睡…了,好不…好啊?”
玉凤的失声痛哭,不光是因为小鱼,还有这段时间,她心中郁结于胸,无处发泄。刚才看见小鱼的惨状,一时伤心难过齐齐涌上心头,自然就情绪失控了。就这样越哭越伤心,越哭越难受,仿佛停不下来了一般。
玉芳吓坏了,忙跳下床去找苏建国和冯巧,刚到门口,不想两人恰巧进门。冯巧悄声问玉芳:“你没跟小五说,小鱼快好了吗?”
玉芳老老实实的说:“我还没来得及说呢,她就哭成这样了!”
苏建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说:“小五昏睡这么久才醒,心里难免有郁气,让她哭一哭,是好事!”说完,走过去对玉凤说:“小五,哭久了会头疼的,不哭了!好不好?你看,妈妈给你煮的面条,你不快来吃,可就要坨了!”
哭声渐渐停了,玉凤抬起头,满是泪水的脸上,还沾着两根小鱼的毛。冯巧忙出去打水,准备给她洗脸;苏建国也一下子找回了,以前父女俩相处的模式。
他轻轻拿下玉凤脸上的狗毛,递给她看,语带嗔怪的说:“小五,以后不准这样抱着小鱼哭了。你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这毛发吸进身体里,是消化不了的,时间一长,就会出大问题!
狼可以消化掉猎物的骨头,但它也消化不了毛发;我们人类的消化功能可比狼差多了。我这么说,你知道这有多危险了吧?”
玉凤连连点头,小鼻尖红红的,抽噎着说:“爸爸,我…知道了!”
冯巧为她洗了脸,又温柔的说:“来,妈妈喂你吃面条,咱们慢慢吃,可不能噎着了,啊!”
玉凤张嘴吃下一口面,苏建国逗她说:“没事,小五你记得在抽噎前,把面条先咽下去,肯定不会有事的!”
冯巧白了苏建国一眼;玉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玉凤也破涕为笑。
这一刻,一家人终于找回了,以前那种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
因为好久没有进食,冯巧就只煮了一点点面条,而且煮得软烂,油盐就只是象征性的放了一点,就怕玉凤不好消化。
刚在厨房里,冯巧还跟苏建国说:“我明天还是给她熬点粥给她喝吧,嗯…还要蒸鸡蛋羹给她吃,再杀只鸡给她炖汤,你去买条鲫鱼回来,我们炖鱼汤给她喝……”
苏建国这会儿又想起冯巧的絮叨,看着眼前的妻子和两个女儿,心里又甜又暖,“管他前世今生。这一世,我们每个人都要圆满!”
冯巧温柔耐心的喂完面条,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玉凤,朝着厕所走去。她轻轻地把玉凤放进浴桶里,苏建国兑好的水温正合适。当玉凤的身体浸在水中,全身心终于放松下来,不由惬意的闭上了眼睛,这份仿佛久违的温暖,太珍贵了。
对于玉凤来说,这几天梦中经历的一切,让她现在去回想,感觉自己就如同跋涉荒漠的旅人,明明已经濒临死亡,没有生还的可能了。却不想猛然惊醒,发现所有炙烤、焦渴、绝望,都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因为其实她正身处绿洲,这里春意融融, 生机盎然,温情脉脉。
梦里梦外的体验天差地别,玉凤的眼泪差点又涌了出来。
冯巧守在一旁,感觉水温有些下降了,说:“小五,我们不泡了,再泡就要感冒了!”
玉凤乖乖的站起来,冯巧温柔细致地为玉凤擦水,仿佛在呵护一件易碎的宝贝。水一擦干,赶紧把小衣服和小裤子为她穿上,这才抱回卧室。恰在这时,院外响起了敲门声,苏建国正打算清理浴桶,一边跑步去开门,一边问:“谁啊?”
鲁明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苏老表,是我!我给小五熬了碗药送来,让她喝了再休息!”
苏建国接过鲁明华手里的托盘,说:“都这么晚了,你还这么劳神,明天给她送来也是一样的啊!”
鲁明华说:“我就是怕她这么久才醒,会头疼!”
屋里几人见鲁明华去而复返,都笑着打招呼。冯巧也问:“明华,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觉啊?”
玉凤笑着喊:“婶婶!”笑容跟从前一样的可爱,语气跟从前一样的亲昵!
这让鲁明华瞬间有想要流泪的冲动,她压压激动的情绪,端起药碗,对大家解释说:“小五这次表面看起来,没有受伤,可精神上多少也受到了影响。”鲁明华轻轻吹了吹药汤,又说道,“ 我怕她等会儿头疼,开了点养心安神的药,喝下去,再休息!”
说完将药碗递到玉凤嘴边,哄着说:“来,小五乖,把这药喝了,以后就不会头疼了!”
玉凤虽然害怕苦,但还是乖乖地张开嘴巴,“咕嘟咕嘟”一口气把一碗药给喝完了。只是那小眉头皱得紧紧的,显然在极力忍耐自己对这苦味的排斥。
鲁明华看得心疼,抱歉的说:“小五, 是不是特别苦啊?这因为是晚上,婶婶也没有给你放糖!明天,明天婶婶一定记得给你带糖吃啊!”
玉凤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说:“不苦!婶婶,小五一点儿都不觉得苦!”
这话让屋里几人差点就泪水决堤而出。
冯巧压制住激动的情绪,赶紧递上一杯温水,温柔的哄着说:“好,不苦,不苦也漱漱口!”
玉凤听话的喝水“咕噜咕噜”的漱口,然后吐掉。鲁明华问:“小五现在是不是又感觉困了?那接着休息!明天婶婶再来看你,啊!”
玉凤答应一声“好!婶婶再见!”就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除了冯巧继续留下陪着她,苏建国和玉芳,陪着鲁明华悄悄退出了房间。父女俩一直把鲁明华送回去,才回家各自休息。
当整个苏宅归于宁静,身旁的冯巧也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看来已经睡着了。想想也是,大家从早上忙碌到了现在,眼看天都快要亮了,谁都还能撑得住啊?
玉凤在心里自嘲道:“哦,不对,我可是连续熬过七十二个小时的人啊!唉!”冯巧轻轻的呼吸声,让玉凤感觉异常的安心。确定再无动静,玉凤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看着床顶,任凭思绪乱飞,试图放空大脑,可根本做不到。
脑海里回想起刚睁眼那会儿,围绕在身边那一双双关切的目光,那一句句温暖的问候,都让她有恍若隔世的感觉。玉凤问自己,“如果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刚刚经历的那些又是什么?是幻境?还是前世?”
是的,这七天,玉凤的脑子里多了一段完整的人生经历。不过却与身边的这些人与事毫不相干,两种境遇更是完全不同。 如果说眼前的感受是阳春白雪;那么那段记忆的感受就如同处在凛冽寒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