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甄老爷出道以后。
封氏伤心不已,总想找到。
两个大丫头,自然也帮着封氏留意。
看到道人,自会瞧得仔细。
若能帮着封氏找回老爷,皆大欢喜吔。
娇杏看那躺着的道人。
视线顺着泥污道袍,向上去瞧他的脸。
正好那道人的脸,侧向娇杏坐的马车这边。
娇杏仔细瞧道人面容,心里吓了一跳!
看那道人面相,分明是甄家老爷!
娇杏连忙呼叫停车。
向香菱说道:“那好像是甄老爷,你的亲爹!”
娇杏说着便下车,
香菱听娇杏说,地上躺着的是她亲爹,着实唬了一跳。
也跟着下了车。
两人向那躺着的道人走去。
香菱看那道人,又脏又瘦,面容枯萎,好似要死。
记忆里的爹娘,都是模糊而美好的。
躺着的道人,那里有她记忆里的影子!
前面马车上的雨村。
听后面喊停车,不知何故。
雨村也呼停了马车,走下车来。
向二人这边走来。
雨村问娇杏停车干吗?
娇杏指向那道人说道:“自从甄老爷出家当道人,我见了道人,便会多看一眼,这是老爷,好似要死了!”
雨村听说,连忙去看那道人。
宽大而脏兮兮的道袍,裹着瘦削的身子。
雨村在姑苏待了几年,和甄士隐熟悉。
虽是多年未见,又显得瘦骨嶙峋。
细瞧那道人腊黄的脸。
雨村还是一眼认出,地上躺的正是甄士隐。
瞧着甄士隐双目紧闭,呼吸不畅,似要死去。
旁边围观的人里,见雨村像个富贵的。
看雨村神情,又像是和道人相熟的。
有知道点士隐情况的人。
向雨村说道:“这道人,本是跟着一僧一道的,后来,一僧一道不知何处去了,只剩这个道人了,他修的道不食荤,素食也不是顿顿有得吃,估计要饿死了!”
有人议论说:“可不是么,修道有什么用呢!神仙也得吃饭,和尚道士没饭吃也得饿死。”
“他这就是饿的,他没个定所,又没个营生,我看他坐在这街边两日,没见进过食。”有个老头儿说道。
士隐确实快要饿死。
本来修道之人,捉鬼打妖。
给人消灾,可挣得温饱。
修佛之人,坐在庙堂。
为香客念经,或给施主超渡。
也能赚个香火钱,解决温饱。
士隐跟的一僧一道,也不知从哪里来。
僧,不坐庙堂念经。
道,不去替人消灾。
整日带他疯疯癫癫,唱那《好了歌》。
饥时化缘乞食,累时席地而息。
士隐跟着二师,倒也不致挨饿。
悟那《好了歌》,倒把世事皆看破,心如止水了!
一僧一道,忽然地不知所踪。
二师没了,士隐既无庙堂去颂经获食。
也无技艺去给人消灾吃饱。
原本跟着二师,顺缘乞食,不觉如何,倒也自在。
现在单去化缘乞食。
遇到凶他几句,讥他几言的。
士隐颇觉气短。
有激进的书生,拿朱皇上的话来讥讽。
“今之僧道,徒以空门为避役之薮!实实乃国家懒虫,民间蛀虫,色中饿鬼,财上罗刹。”
士隐竟不能驳!
因为他虽不是色中饿鬼,亦不是财上罗刹!
说不上国之懒虫、还是蛀虫。
但一食一饭,要从百家取,又如何去辩!
所以再到饥时,士隐不好开言去乞。
只等有缘人,自发给他一口。
有时一天一食,有时两天无食。
天又冷了,腹中无食,饿得瘫倒。
朦朦胧胧,不知所处!
雨村听了众人说道。
明白士隐这是无人供食,挨了饿!
连忙吩咐小厮,去旁边店家,买一碗白米粥来。
小厮忙着去买。
香菱听得娇杏说,地上躺的是她亲爹。
雨村又吩咐伙计去买粥。
香菱初时没啥感觉。
看着那老道人,只是发愣。
继而便生出些心疼。
忽然地又想哭。
莫名地,有种扎心的痛!
香菱难受起来。
可能是血缘使然吧!
士隐原本珍爱女儿如命。
而幼小的香菱,对父亲的依恋。
也刻进了入骨的记忆吧。
虽然幼时的记忆,已经模糊。
但那入了骨髓的父女亲情,已经进了潜意识!
可能是亲情磁场相契。
香菱不由自主地蹲下身。
毫不嫌弃士隐身上脏。
从地上扶起士隐,让士隐的后背,靠在自己的怀中。
香菱为了让士隐靠得舒服些,索性坐到地上。
围观的人皆叹,小姑娘真是菩萨心肠!
香菱不理众人议论,此刻,只祈求老头儿好起来。
小厮端来一碗白粥。
香菱伸手接过白粥,试试不烫。
喂士隐慢慢喝下。
一碗温热的白米粥下肚,暖了胃子。
士隐方慢慢地缓过气来。
待发现自个依在小姑娘怀中。
士隐吓了一跳,挣扎着就要起身,
香菱再也憋不住了。
脱口叫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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