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子夜。
鹰嘴峡这个鬼地方,两侧山崖陡峭,中间通道狭窄扭曲,最窄的地方只能勉强并排过两匹马。
月色被高耸的山体挡的严严实实,峡内漆黑一片,只有呼啸的寒风卷着沙砾,发出鬼哭的呜咽。
萧鹤京率领五百精锐,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这死亡峡谷。
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握着兵器的手心沁出冷汗,不仅要提防脚下随时可能崩塌的碎石,更要警惕黑暗中可能射来的冷箭。
但,似乎太顺利了。
一切顺利的有些诡异。
他们已经深入峡谷,按照地图所示,再往前三里,便是北狄粮队的必经之路。
“殿下,有点不太对劲。太安静了,连个守卫的影子都没看到。”副将压低声音,凑到萧鹤京耳边说道。
萧鹤京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他勒住马,抬手示意全军停止前进。
就在此时。
一支响箭带着刺耳的尖啸,射入夜空,炸开一团刺目的火光。
“有埋伏!”副将嘶声大吼。
几乎在利箭炸响的同一瞬间,两侧山崖之上,火把如同鬼火般依次亮起,瞬间将整个鹰嘴峡照的亮如白昼。
无数北狄士兵的身影在火光中显现,手持强弓硬弩。
他们被包围了!
死亡将他们笼罩。
“放箭!”粗犷的北狄语从上方传来,如同阎王的催命符。
下一刻,箭矢如同密集的蝗虫,带着撕裂空气的架势,从两侧山崖倾泻而下!
铺天盖地,无处可躲。
“保护殿下!”
萧鹤京声嘶力竭地大吼:“举盾!防御!向前冲!冲出去!”
他手中长剑瞬间出鞘,格开一支射向面门的利箭。
“跟他们拼了!”
训练有素的精锐们瞬间反应过来,盾牌手迅速靠拢,结成紧密的圆阵,将萧鹤京护在中心。
可奈何峡谷太过狭窄,他们的阵型根本施展不开,不断有士兵在凄厉的惨叫声中被射成刺猬,倒地身亡。
这是一场北狄人单方面的屠杀。
他们占据了绝对的地利,甚至不需要下来肉搏,只需要不断地射箭,就能轻松将这五百人彻底埋葬于此。
萧鹤京挥剑的手已经麻木,银甲上溅满了不知是自己还是队友们的鲜血。
他看着身边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倒下,副将为了替他挡箭,被三支长箭贯穿胸膛,死死瞪着眼睛倒在他脚下。
冰冷的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
为什么?
北狄人怎么会提前知道他们的行动,还布置的如此周密。
知道这计划的人不多。
谢云珩?
不,不可能,谢云珩虽与他理念不合,但绝不会通敌卖国。
是谁要置他于死地?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名字——
祁冀。
只有他会做那么疯狂的事情,也只有他手眼通天,连军中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难道是因为,亚父觉得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要将他随手清理掉?
“呃!”
一支角度刁钻的箭,穿透了盾牌的缝隙,狠狠扎进萧鹤京的左肩上。
钻心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让他差点从马上摔下去。
“殿下!”亲兵惊呼着想要靠过来。
萧鹤京咬牙,一把折断肩头的箭杆,任由鲜血浸透银甲,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峡谷的出口方向。
“别管我!向前冲!冲出去!”
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还没有......还没有回到他身边。
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他几乎崩溃的身体。
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挥舞着长剑,不顾一切的向前冲杀。
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峡谷的每一寸土地。
就在他身边的亲卫几乎死伤殆尽,他自己也身中数箭,意识开始模糊,以为今天真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
峡谷入口处,突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以及北狄人的骚动。
是谢云珩提前发动了总攻?
还是......
萧鹤京已经无力思考,他凭借着最后一丝意志,砍死了面前一个举着弯刀的北狄士兵,视线被鲜血模糊。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几个穿着不起眼盔甲,但身手矫健的远超普通士兵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切入战场,精准地清理着他周围的北狄士兵。
刚才还盘旋在脑子的疑问,瞬间有了答案。
是亚父,一定是他!
萧鹤京心里说不清是恨是怒还是别的什么,他猛地一提缰绳,用尽最后的力气,策马朝着出口奔去。
身后,是地狱般的修罗场。
前方,是未知的生路。
当他终于浑身嗜血,几乎脱力地冲出鹰嘴峡,被前来接应的谢云珩部下一把扶住时。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如同深渊巨口,吞噬了他数百条兄弟性命的峡谷,眼中最后一点温度,彻底熄灭。
他活下来了。
但那个曾经对祁冀充满依赖与爱慕的萧鹤京,似乎有一部分,永远留在那个血腥的夜晚。
“亚父......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萧鹤京在昏迷前,心中无声地呐喊。
远在京城的祁冀,在同一时刻,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他抚上心口,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望向了遥远的西北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