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老宅的厨师手艺很好。
一碗看起来寡淡的素面，是用熬得清澈的鸡汤底煮的，面是手工面，在保温盒里放了半天吃起来依旧有嚼劲。
江听芙一日三餐规律，到点就饿。
那碗素面放到她面前，情不自禁地就咽了咽口水。
面汤上飘着翠绿的葱花，裴青序拿了张纸巾铺在桌面，用筷子一点一点地挑了起来。
江听芙爱放葱花增香，但却不爱吃葱花。
从小到大都有人帮她挑，江听芙也习惯了被人伺候的感觉，但裴青序伺候她，还是头一回。
她怔怔地看着，心里更惭愧了。
病患给她挑葱花。
还好裴青序他妈妈不在这，要不然更加要说她没规矩了。
江听芙试图从裴青序手里夺回筷子：“我自己挑吧。”
然而裴青序动作快，利索地把碗里最后几颗葱花挑出，把筷子塞回了江听芙手中：“挑好了，吃吧。”
江听芙捧着碗，动筷前犹豫：“要不……我分你一半。”
毕竟，是专门做给他吃的。
她全吃了算怎么个事。
桌上的素菜比较多，唯有的三道荤菜也是老宅里带来的。
裴青序将那三道荤菜也放到了江听芙面前：“不用分，你多吃些，医生说复食后让我吃清淡的。”
江听芙看着面前的肉菜：“吃清淡的也不是吃全素呀，能吃肉的。”
她又不是没见过哥哥胃病住院。
“而且……”江听芙抬眼瞅他，“你是觉得我要吃很多，所以不敢吃都让给我吃吗？”
看着她微微嗔怪的神情，裴青序愣了愣，旋即轻笑：“你想多了，我胃不舒服，对荤腥的没胃口。”
他并非在说假话。
江听芙皱了皱鼻子：“那好吧。”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逐渐被饭菜的烟火气替代。
鲜香的素面入口，再配上一口蛋蒸肉糜，江听芙满足地扬起了眉梢。
她从前就觉得裴家老宅的厨师做的饭菜好吃。
但每回去老宅，因为有安濡双的缘故，她总觉得不自在，连用餐的时候也是草草几口，盼着裴青序早点带她回御景湾。
没想到第一次心安理得地享受老宅厨师的手艺，竟是在医院里。
见她吃得开心。
裴青序原本消沉的食欲也多了几分。
那碗小米粥渐渐见了底。
见他不打算再吃，江听芙抬头看了眼：“你吃饱了？你明明能吃很多的呀。”
裴青序人高马大，又有健身的习惯，比她爸她哥哥吃得都多。
裴青序轻摇摇头，身子往后靠去：“吃太多不好消化，复食要慢慢增加食量。”
江听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吃得半饱，心情也好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你这就是平时不重视一日三餐，忙了索性不吃，跟我哥哥一样。”
“偶尔胃疼了也不当回事，等时间一久，胃就变差了，吃到点不干净的就食物中毒。”
她絮絮叨叨地念着。
分明自己还是个照顾不好自己，要别人伺候的主。
但念叨起来还像那么回事。
裴青序眼底浮着笑意，静静地看着她边吃边讲，偶尔还顺着附和一句：“嗯是……我下次注意……”
江听芙把面吃了个干净，还捧起碗喝了口汤，忽然想起问道：“对了，你吃的什么食物中毒啊？”
那么大一个鼎州总裁。
一日三餐不应该格外用心些吗？总不能像她一样吃外卖吧。
裴青序垂眸，一瞬间就将理由想好了：“吃的烤牛肉拌饭，拌饭里的鸡蛋不是无菌蛋。”
江听芙听着这个名字一愣：“哪、哪家的？”
裴青序摇摇头：“不知道，高旭点的外卖，我的餐和他的餐弄混了。”
江听芙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立马拿出手机搜昨天点的那家牛肉拌饭，想问问他是不是长这样的。
但搜出来时，却显示那家牛肉店从外卖软件上下架了。
江听芙觉得更怪异了，把手机往裴青序面前一凑：“不会是这家吧？”
裴青序皱眉，似乎在回想。
半晌后才道：“好像是，你怎么知道的？”
江听芙倒吸了一口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昨天吃的也是这家！”
但她好像没事。
“是吗？”裴青序的语气微惊，“那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或者是肚子难受？”
江听芙摇头。
默了会儿，她突然想起：“是不是我点的时候特地跟商家说蛋要全熟，所以我才没事的？”
她不爱吃日料或者生食这类。
连溏心蛋也不喜欢。
算是幸运躲过一劫了。
裴青序凝着她一阵后怕的小脸：“嗯，大概是了，幸好，要不然多遭罪。”
那家店铺现在已经被整改查封了。
但像这样的店铺，肯定还有不少。
裴青序亲身经历的一遭，实在是不放心让江听芙继续点外卖吃。
见她放下筷子，裴青序问：“吃饱了？”
“嗯，吃饱了。”这回江听芙有了点自觉，主动收拾起了碗筷。
这种事她做起来不顺手，白净的指尖立马沾上了菜汁。
裴青序抽了两张纸巾，将她的手握住，捏着指腹一点点擦拭干净，低磁的嗓音滚过喉咙：“我来。”
“……哦。”
江听芙撇了撇嘴。
裴青序爱干净，这是嫌她笨手笨脚，怕她弄脏了床吧。
她索性坐得远了些：“谢谢你的午餐，我一会就回季氏了，你要不要找别的人来陪你。”
瞥见她的小动作。
裴青序收拾得更快了：“不急。”
收拾完还用湿巾擦了手，这才握上江听芙的手腕，像是生怕她一溜烟跑了似的。
江听芙视线往下一扫，又抬起：“你干嘛？”
“我叫左珩来送你回去，”裴青序修长的指骨轻而易举就环住了她纤细的手腕，“还有，以后不要点外卖了，万一像我一样食物中毒可怎么是好。”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他一手拿着手机给左珩发信息，一边道：“奶奶吩咐了人每天从老宅给我送午餐，顺带着，也做了你的份，每天中午，我让高旭去送给你……”
裴青序话音未落。
江听芙噌地一下起身，连连摆手：“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手里余温消散，裴青序柔着眉眼哄她：“你先坐下听我说。”
江听芙依旧重复：“我不要我不要。”
“……听芙，”裴青序认真地望向她，“这是奶奶的意思，老人家的心意，你拒绝的话奶奶会伤心的，而且，我妈不会知道，我也不会让她知道，好吗？”
江听芙怕安濡双。
裴青序知道。
搬出了裴老太太，江听芙不好一口拒绝，她颇有几分无助望向他：“你妈妈真的不会知道？”
“不会。”裴青序信誓旦旦。
江听芙还是不放心：“可是我跟你都离婚了，怎么还吃你家的饭……”
裴青序继续哄她：“离婚了也能做朋友，朋友难道不能吃我家的饭吗？贺霄他们几个三天两头来蹭饭。”
“……真的？”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