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如浮云,一别各天涯。在白云观逗留五日后,与玄阴子约定的相见之期已近。孟青云辞行师门众人,在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毅然转身离去,身影没入苍翠的密林深处。
一路施展《御风剑诀》身法疾行,终于在离开白云观的第八日正午,孟青云踏入了太仓郡地界。
愈向东南行进,空气中湿气愈重,风中便夹杂着咸腥的气息。官道上车马行人渐多,大多载着货物,朝海边码头方向行去。
孟青云低着头赶路,身上是一件旧道袍,颜色发白,但很干净。储物袋内装着师父给的《静心神咒》、蒲团和《上清灵符大全》,还有几瓶丹药。其中中品灵石,他大半留给了师父,自己只带了些零碎的。
师门如今不缺普通资源,但中品灵石还是紧要的。白云观根基尚浅,有个小洞天已是侥幸,后续培养弟子、维持阵法,都需要灵石。孟青云觉得自己在外,总能找到办法。
路上他试着参悟过《静心神咒》,这道门法诀不涉及高深修为,重在安定心神,抵御外邪侵扰。他隐隐觉得,师父给他这个,或许是看出了什么。
至于那蒲团,看似普通,但坐在上面修炼时,心神更容易沉静下来,对感悟功法、恢复灵力有细微助益。应该是祖师爷传下来的老物件。
《上清灵符大全》里面记载的符箓,比他现在会的要多、要深。有些灵符威力不小,制作起来也复杂,需要不少材料。他暂时没空深入研究,只是粗略翻了翻。
他又想起师父跟他说的仙魔大战秘闻:太虚历九万七千三百二十一年,域外天魔破界而出,所过之处魔焰滔天!它们以阴戾、血煞、生灵精魄为食,甚至能侵染仙神魂魄,让仙神堕入魔道!昊天上帝震怒,敕封真武大帝为荡魔大元帅,天庭精锐尽出:五方战神结阵撼星辰,八大护法元帅执掌雷霆神火,四方神兽镇守寰宇四极,还有诸天仙族倾尽全力参战!
这场 “绝灵血战” 终以真武大帝燃尽神魂神源才镇杀天魔主,五位战神陨落其三,八大元帅血染疆场者逾半,四方神兽本源受创至今沉睡,古族精英十去七八!更可怕的是,战后为封镇残余魔气,真武大帝布下 “四象镇魔封界”,却抽干了周边天地灵气!曾经钟灵毓秀的九州大陆,从此沦为 “绝灵之地”。而被封印天魔的某处空间裂隙成为让天庭讳莫如深的 “黑渊”!如今,绝灵之地竟现灵气复苏,东西方大陆均有可疑行迹出现,阴谋不断,不知之间是否有关联?孟青云无法想出其中关键,只得深深记下。
又走了大半日,远处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车马声,还有悠长的号角声。空气里的咸腥味更浓了。
拐过一个路口,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海湾出现在眼前。碧蓝的海水望不到边,无数船只停靠在码头边,或大或小,帆樯如林。岸边是密密麻麻的房屋、仓库、酒肆、旅店。人来人往,穿着各异,有粗布短打的苦力,有绸缎长衫的商人,还有腰间佩刀的护卫,甚至能看到一些服饰与大雍迥异、高鼻深目的番邦人。
这就是刘家港。大雍东南最大的海港。
孟青云眯了眯眼,压下心头那一丝因为陌生环境而产生的警惕。他顺着人流,朝码头走去。
玄阴子只说了在刘家港碰面,却没说明确地点和方式。那老家伙行事向来如此,只会告诉他最终目的,过程全靠他自己摸索。
码头区极大,分成了好几个区域。有官府的专用码头,停靠着战船和大型官船;有各大商行的私人码头;更多的是公共码头,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渔船、货船和客船。
他在嘈杂的人群中慢慢走着,目光扫过四周,耳朵留意着周围的谈话声。
大多是讨价还价、装卸货物、催促行程的内容。偶尔能听到一些水手打扮的人,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话,抱怨着最近的天气、海况,或者某条航线上的怪事。
“……邪门得很,那雾说来就来,伸手不见五指,罗盘都瞎转!”
“听说老张家的船,上月出去就没回来……”
“最近查得严了,那边来的货,不好进了。”
“价钱又涨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孟青云在一个卖面的小摊子前停下,要了一碗素面。摊主是个老汉,手脚麻利地下面、捞面、撒葱花。
“老伯,打听个事。”孟青云放下几文钱,“最近这码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过来?或者……不太平常的事?”
老汉抬眼看了看他,见是个年轻道士,模样周正,不像坏人,便一边擦桌子一边压低了声音:“道长是外地来的吧?最近这码头,不太平啊。”
“哦?怎么不太平?”
“说不准。”老汉摇摇头,“就是感觉……人杂了,事多了。前些天还有两帮人打起来,动了刀子,见了血!官府来了人才压下去。听说是因为抢货。”
“抢什么货?”
“那就不晓得了。咱们小老百姓,哪知道那些。”老汉摆摆手,又去忙活了。
孟青云低头吃面。看来这刘家港,表面繁华,底下也是暗流涌动。
吃完面,他决定去码头管理处问问。
管理处是一栋两层小楼,门口有衙役守着。里面几个小吏正忙得团团转,登记船舶信息,收取停泊费用。
孟青云等了一会儿,才轮到他。一个小吏头也不抬地问:“什么事?登记还是查船?”
“打听个人。”孟青云道,“最近有没有一位……嗯,年纪颇大的道长,或者看起来有些特别的老人家,来打听过出海的事?或者租船?”
小吏终于抬起头,打量他一下:“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谁记得住。道长,你要找人,去前面旅店酒肆问问吧。我们这儿只管船。”
孟青云皱了皱眉,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他转身离开,想着是不是该用些非常手段,比如抓个地头蛇问问,或者晚上潜进来查记录。
正想着,忽然听到旁边一条小巷子里传来争吵声。
“……不识抬举!我们少爷看上你的东西,是给你面子!”
“就是!快交出来!不然有你好看!”
孟青云本不想多事,但目光扫过,看到被围住的是个穿着粗布衣、背着个旧药箱的瘦弱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脸色发白,却死死抱着怀里的东西。
围着的是三个家丁模样的大汉,一脸凶相。
“那是我爷爷留下的……不卖!”少年声音发颤,却很坚决。
“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个家丁伸手就要去抢。
孟青云脚步一动,瞬间插进几人中间,也没见他怎么动作,那个伸手的家丁就“哎哟”一声,手腕被捏住了。
“光天化日,强抢东西?”孟青云声音平静。
剩下的两个家丁一愣,随即怒道:“哪来的野道士?少管闲事!我们可是刘府的人!”
“刘府?”孟青云没听过。他手上微微用力,那家丁疼得哇哇叫。
“怎么回事?”一个声音从巷口传来。
只见一个穿着锦袍、摇着折扇的年轻公子哥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卫,眼神精悍,一看就是练家子。
“少爷!”那几个家丁赶紧叫嚷起来,“这道士多管闲事!”
那公子哥打量了一下孟青云,目光在他那件旧道袍上扫过,露出一丝不屑:“道长,我的人不懂事,冲撞了。不过,这小子手里的东西,是我先看上的。买卖讲个先来后到,对吧?”
那少年急道:“不是!是你们非要买,我不卖!”
公子哥没理他,只是看着孟青云:“道长,出门在外,行个方便。刘家港这地方,我们刘家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
孟青云松开手,把那家丁推了个趔趄。他看向那少年:“他要买你什么?”
少年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暗红色的木盒,巴掌大小,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盒盖上刻着模糊的符文。
“这是我爷爷留下的……说是家传的,不能卖。”少年低声道,“他们非要买,我不肯,就拦着我不让走。”
孟青云的目光在那木盒上停留了一瞬。盒盖上的符文虽然模糊,但他隐约觉得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类似的标记。
那公子哥有些不耐烦了:“道长,问清楚了吧?这东西我今天非要不可。小子,开个价吧,别给脸不要脸。”
孟青云转向那公子哥:“他不卖。”
公子哥脸色一沉:“道长是真要跟我们刘家过不去?”
“凡事讲个道理。”孟青云道,“强买强卖,到哪里都说不过去。”
“好!好得很!”公子哥冷笑一声,对身后护卫使了个眼色,“那就请道长去我们刘家坐坐,好好讲讲道理!”
那两个护卫上前一步,身上透出炼气期中期的灵力波动。在这凡俗码头,算是不错的好手了。
孟青云没动。他现在对付这种角色,甚至不需要动手。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时,一个声音懒洋洋地从旁边屋顶传来:
“啧啧啧,刘老三,你又在这儿欺负外乡人?丢不丢我们刘家的脸啊?”
众人抬头,只见一个穿着蓝色劲装、头发随意束起的青年,坐在屋顶上,手里拿着个酒葫芦,正笑眯眯地看着下面。
那公子哥脸色一变:“刘振!你怎么在这儿?”
“码头是你家的?我不能来?”那叫刘振的青年跳了下来,落地无声。他先是对孟青云拱了拱手,“这位道长,对不住了,家里小弟不懂事。”然后扭头瞪了那公子哥一眼,“还不滚?等着我告诉你爹,你又出来惹是生非?”
那公子哥似乎很怕这个刘振,脸色变了变,最终狠狠瞪了孟青云和那少年一眼,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刘振这才对孟青云笑道:“道长别见怪。家里人多,总有几个不成器的。没惊扰到您吧?”
孟青云摇摇头:“无妨。多谢解围。”
“小事一桩。”刘振摆摆手,目光不经意般扫过那少年紧紧抱着的木盒,眼神微微一动,但很快恢复正常。他又对孟青云道:“看道长面生,是第一次来刘家港?若是要打听什么事,或者需要帮忙,可以来码头西边的‘海鲸帮’找我。刘家港的大小事情,我们海鲸帮多少都知道点。”
孟青云心中一动,点了点头:“多谢。”
刘振又笑了笑,喝了口酒,转身晃晃悠悠地走了。
那少年这才松了口气,对孟青云深深一躬:“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孟青云看着他手里的木盒,“这东西……能给我看看吗?”
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来。
孟青云接过木盒,仔细看了看盒盖上的符文。这下他看清楚了,那符文的结构,与他从玄阴子那里学来的某些古阵法印记,有几分相似。盒子里似乎装着什么东西,散发着极淡的阴气,若非他灵识敏锐,几乎察觉不到。
“你爷爷是做什么的?”孟青云问。
“我爷爷……他以前是跑船的,后来年纪大了,就在家帮人看看风水、治治小病。”少年低声道,“他临走前,把这个盒子给我,说一定要保管好,千万别丢了,也别轻易打开。”
孟青云把盒子还给他:“收好吧,别再轻易让人看见了。”
少年连连点头,再次道谢后,匆匆跑了。
孟青云站在原地,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又回想了一下刚才那个叫刘振的海鲸帮帮众。
这刘家港,果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一个看似普通的木盒,却有着古怪的符文和阴气。地头蛇刘家的公子哥强抢,海鲸帮的人又恰好出现解围……
还有玄阴子。那老家伙让他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单纯从这里出海?
他看了看天色,决定先去码头西边,找那个海鲸帮的刘振打听打听。或许,能有些线索。
就在他朝西边走去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艘大型海船的船舷旁,一个穿着黑袍、面容枯槁的老者,正静静地看着他刚才所在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然后,那老者转身,消失在船舱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