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河水拍打着岸边的芦苇丛,周平蹲在泥泞的河滩上,指尖抚过几个浅浅的小脚印。
脚印旁还丢着半截芦根,断口处渗出的汁液尚未干涸。
那孩子...那孩子最是孝顺...满头银发的姥姥瘫坐在茅屋门前,枯槁的手里攥着块粗麻布——上面还沾着小石头挖芦根时蹭上的泥巴。
老人捶打着胸口,嘶哑的咳嗽声中夹杂着哭腔:都怪我这把老骨头...要不是我咳了半宿,他也不会...
周平拾起岸边一个歪歪扭扭的小篓子,里面还躺着几根没来得及带走的芦根。
篓底用炭条画着个笑脸,旁边歪歪斜斜写着给姥姥。
前天他还说...姥姥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整个人都在发抖,说要攒钱给我买蜜饯...他爹娘走的时候...他都没哭...
浑浊的泪滴在粗布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周平微微倾身,语气温和而坚定:老人家,你再回忆一下,还有什么能详细说说的?
姥姥抬起红肿的双眼望向周平,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衣角。
江临水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周大人是县衙最得力的捕快,破获过不少疑难案件。有他在,一定能帮我们找回小石头。
姥姥闻言却突然捂住脸,瘦削的肩膀剧烈颤抖起来。
都怪我...都怪我啊...她哽咽着说,就想打个盹的工夫...老人家的声音支离破碎,一睁眼...我的小石头就不见了...
周平看这样子,估计是问不出什么了,转头看向江临水:“最近魈陵街经常丢小孩吗?”
江临水点了点头:“光我知道的已经有好几个了。你还记得虎子吗?他们那群孩子中已经丢了三个了。”
虎子,周平记得很清楚,当初被江临水这个相亲的医托骗来时,就是被虎子那帮孩子给抢了。
“那已经是多久的事了?”周平眉头微蹙。
江临水略一思索:“约莫一个月前。”
周平眼神一沉。那时他正带人在东南沿海清剿海妖,刀光剑影里滚过几遭,却不想京城脚下竟暗藏着这般龌龊。
他嗓音微哑:“官府可曾立案?”
“哪有人报官……”江临水苦笑一声,“丢的都是乞丐、流民的孩子,衙门即便接了状子,也不过是敷衍了事。”
周平沉默良久,喉结滚动。
朱县令确是清正,可清官难断无头案,更何况这偌大皇城,阳光照不到的阴沟里不知藏着多少蛇虫鼠蚁。
就像元康帝,史官笔下堪称明君,可连天子脚下都有魈陵街这等三不管的腌臜地界——活人进去,白骨都未必能寻回来。
周平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这案子,我接了。
他转身回到河边,蹲下身,指尖拨开潮湿的泥土,目光一寸寸扫过地面。
泥泞的河岸上,只有小石头凌乱的小脚印,可以轻易推测出小石头当时的行动轨迹。
可除此之外,竟再无其他痕迹——没有拖拽的迹象,没有陌生人的足迹,甚至连一片被踩倒的草叶都没有。
周平眉头紧锁,目光投向浑浊的河水。
如果小石头是被掳走的,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除非……他心头一凛——除非小石头根本不是被人带走,或者说是自己跌进了河里。
周平站起身,目光阴沉地望向河面。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不过周平却不想朝着这个方向推理,因为丢的孩子不止这一个,不可能都是掉进了河里。
可若是人为,又不留痕迹,那对方绝非寻常拐子——而是个精通隐匿、有着绝顶功夫的高手。
想到这,周平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陷入了沉思。
会不会是从天上来的?
周平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能够从空中而来的人,要不是修仙中的佼佼者,要不是驾驭了可飞行的法器,或者是飞行类的妖族。
无论是其中的哪一个,都是修为极高,绝对是不好对付的。
可是他抓小孩子干什么?难道是要修习邪术?
如果真是这样,那很有可能隐藏着一个极大的阴谋。
将此事报告给朱县令?
朱县令还真管不了这事。
就凭对方这飞天的本事,朱大人就得好好衡量一下利弊。
那么现在只能逐一排查,首先要排查的便是妖族。
周平目光沉凝,转向江临水,语气郑重:你且去告诉虎子他们,近日切莫让孩子们单独外出。对方既然敢在白天动手,必是有所依仗。
江临水脸色发白,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你的意思是......
周平的声音压得更低,能在泥泞河岸不留足迹,这等身法,绝非寻常武者所能为。我怀疑此人是从天上而来。
江临水闻言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天上?周大人是说......
嘘——周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此事莫要声张,以免引起恐慌。
若真如我所料,对方必定修为很高或是仙门中人,亦或是......他顿了顿,声音几不可闻,妖族。
江临水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脱口而出。
记住,周平按住她的肩膀,力道沉稳,让孩子们尽量待在室内,入夜后紧闭门窗。
他抬头望了眼渐暗的天色,我这就去钦天监查证。在此之前,即便看到可疑之人也不要发生冲突。
江临水重重点头。
交代完毕,周平转身大步离去。
他需要去钦天监查阅近期的妖气监测记录——若真有妖族潜入京城作乱,必会留下蛛丝马迹。
钦天监。
苏宁方立于观星台上,夜风掀起他素白的衣袂。
他手中青铜罗盘微微震颤,三枚古钱在盘面上飞速旋转,最终排成一个诡异的卦象——天风姤之卦,主阴长阳消,妖邪暗生。
他眉头骤然紧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已是连续第三日出现凶兆,而监正大人已失踪数月,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正当他凝神推演时,忽然看到观星台下的街道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苏宁方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又重新戴上。
俯身望去,但见周平一袭玄色劲装,已来到钦天监门前。
周平此时前来,苏宁方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