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巍峨的城门,周平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宽阔的街道上魂魄川流不息,两侧楼阁飞檐下挂满幽冥灯笼,将整条街照得通明。
叫卖的鬼贩推着雾气腾腾的摊位,正在兜售忆梦汤往生香;几个书生模样的魂魄围在茶楼前争论诗词;更有一队阴差押着镣铐加身的恶魂招摇过市,惹得路魂纷纷避让。
这...这阴间怎么比阳间集市还热闹?周平瞪大眼睛,险些被一顶飘过的鬼轿撞到。
监正随手拽了他一把:魂魄来了也得过日子。十殿阎王加上判官,统共才几位?每天生死簿上新添的名字数以万计,哪审得过来?
周平指着远处望不到头的队伍:所以投胎还是下地狱都得...排队叫号?
聪明。监正弹指打散一团试图缠上周平的怨气,平均得等个一百多年吧。
一百多年?!周平差点跳起来,等轮到咱们,阳间的案子早凉透了!
监正突然露出个神秘的笑容,从袖中掏出一块鎏金令牌:寻常魂魄自然要等。不过嘛...令牌上急务特批四个阴文正泛着幽幽青光,本官好歹是个监正,插个队的权限还是有的。
不等周平反应,监正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周平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神时已站在一座黑曜石大殿前。
九十九级台阶上,朱漆大门洞开,门楣上秦广王殿四个血字正往下滴着暗红雾气。
抓紧了。监正整了整衣冠,待会见了阎君,我来说话。
殿内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呵斥:哪个不长眼的敢走特批通道?!随即一柄丈八蛇矛破空飞来,正正插在二人脚前,矛杆上缠着的锁魂链哗啦作响。
监正却不慌不忙,对着蛇矛拱手道:劳烦鬼将通传,就说大齐钦天监监正玄霄子携要案魂魄求见。
蛇矛突然自己抖动起来,发出闷雷般的笑声:哟,是老监正啊!早说不就完了...说着嗖地飞回殿内。片刻后,沉重的殿门缓缓敞开,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跨过殿门那一刻,周平顿时觉得呼吸一滞。
整个大殿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之中,无数盏幽绿的鬼火悬浮在半空,将殿内照得影影绰绰。
一条由魂魄组成的长龙从殿门一直蜿蜒到深处,每个魂魄都戴着沉重的镣铐,在鬼差的鞭打下缓慢向前蠕动。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血腥味与檀香混合的诡异气息,周平踩在暗红色的地砖上,发现每一块砖面都浮凸着痛苦的人脸浮雕。
别乱看。监正低声警告,那些都是未能通过审判的罪魂。
随着他们沿着侧廊快速前进,大殿尽头渐渐显露出一个巍峨的身影——秦广王端坐在青铜巨案之后,其身形之庞大,竟让周平需要极力仰头才能看清全貌。
这位阴司主宰身披玄色龙纹王袍,头戴十二旒冠冕,每一串玉旒都缀着正在燃烧的业火明珠。
他的面容如同刀劈斧凿的青铜面具,左半边是慈悲的菩萨相,右半边却是狰狞的修罗貌。
最令人胆寒的是那双眼睛——左眼如皎月般清澈,右眼却燃烧着血色火焰,当目光扫过时,周平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看穿。
秦广王正在审判一个富商模样的魂魄,他左手持着的生死簿自动翻页,右手判官笔轻轻一点,那富商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魂魄开始层层剥落,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黑色罪业。
下一个。秦广王的声音并不大,却震得周平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监正突然拽着周平快步上前,在众鬼差惊讶的目光中直接走到判案前。
秦广王那双诡异的眼睛微微眯起,大殿内的温度瞬间骤降。
齐朝监正?王座上的声音如同闷雷滚动,你盗走九世念珠一事本王还未与你计较,今日正好一并审了。
监正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阎君,九世念珠本是阳间之物,此时暂且不提。”
监正说着看了眼周平:“此魂身负重大冤情,阳间数案悬而未决,影响三界平衡、大齐基业,望大王特批还阳。
秦广王右眼的火焰猛地窜高,周平突然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自己提到半空,仿佛有千万根钢针正在刺探他的魂魄。
就在他快要承受不住时,那股力量突然消散。
周平。秦广王左眼流露出一丝兴味,生死簿上已勾之人,却还带着阳气。他巨大的手掌轻轻摩挲着青铜案面,你这人冒充阎君审案,该当何罪?
话音刚落,整个大殿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两旁执戟的鬼差们齐刷刷瞪圆了铜铃般的眼睛,几个文判官手中的毛笔掉在地上,墨汁吓得抱成一团赶紧找个砖缝钻了进去。
大胆!牛头阴帅最先反应过来,钢叉一声杵在地上,冒充阎君审案,这是要下十八层——
且慢。秦广王突然抬手,牛头立刻噤若寒蝉。周平只觉得后背发凉,正想解释,余光却瞥见监正冲他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那眼神分明在说:好小子,真敢干啊!
这一眼让周平瞬间找回了底气。他整了整衣冠,对着王座深深一揖:阎君明鉴,下官实乃迫不得已。阳间奸人栽赃陷害,证据尽毁,若不借阎君威名震慑宵小,实在难以还冤魂一个公道。
哈哈哈!秦广王突然大笑,声震殿宇,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
他右眼的业火倏地收束成温润的红光,说得好!审案子就该不拘一格!
巨掌一拍案几,震得生死簿都跳了起来,当年包拯日审阳夜审阴,不也借过本君的威仪?
监正另一个眼神适时递上:你这马屁拍得神乎其技啊!
既借了本王名头...秦广王左眼闪过狡黠的光,不如留下来当个判官如何?本王正好缺个机灵的。
监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周平会意,连忙作揖:蒙阎君抬爱,只是阳间冤案未平,还有位姑娘等着下官...…
秦广王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冠冕玉旒叮咚碰撞,罢了,本君最是成人之美。
秦广王巨大的身躯微微前倾,青铜王座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他抬起右手,指尖凝聚出一团幽蓝色的冥火:你命不该绝,尚有一口阳气未散。说罢屈指一弹,冥火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周平胸口。
周平只觉得心口一烫,低头看见一个暗红色的判官印在皮肤上若隐若现。
那印记形似獬豸,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发光。
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君的判官了。秦广王抚须大笑,冠冕上的玉旒叮咚作响,何时想来上任——右眼的业火突然窜高,再死一次便可。
周平嘴角抽了抽,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殿角几个鬼差已经忍不住捂嘴偷笑,被牛头阴帅一瞪眼又赶紧绷住脸。
秦广王突然冲监正招了招手。
待监正走近,这位阴司主宰竟俯下巍峨身躯,在监正耳边压低声音道:老友,你在阴间逗留太久,引得四方鬼王都坐不住了。业火明灭的右眼闪过一丝忧虑,我们很难做啊。
监正同样低声回应:阎君放心,此次周平还阳,正是要为我办这件事。
秦广王闻言顿时眉开眼笑,直起身时震得殿梁簌簌落灰。
他故作威严地清了清嗓子:周平!速速还阳,不得延误!说着大手一挥,殿中突然洞开一道金光闪闪的阴阳路。
周平却站在原地未动,抱拳深揖:阎君容禀,下官还阳前还想见一个人。
秦广王左眼的清光微微闪烁,何人?
陆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