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八年(公元203年),夏。吴郡,讨逆将军府邸,临江而建,海风徐来。
府衙议事厅内,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意,却驱不散几位江东核心人物心头的热烈与凝重。孙策高踞主位,虽经几年前遇刺之事,锋芒稍敛,但顾盼之间,那股俾睨天下的豪雄之气依旧迫人。左下首周瑜从容端坐,儒雅中透着运筹帷幄的自信;右下首则是再次应邀前来的“黄英”小友。甘宁、吕范、张昭等文武重臣分列两旁。
巨大的舆图悬挂在侧,上面不仅标注了江东六郡、荆州、中原,更用醒目的朱笔勾勒出了漫长的海岸线、已控制的夷洲(台湾)基隆港,以及向东延伸、指向倭国(日本)方向的推测航线。
孙志气昂扬,用马鞭指着舆图上的东海,声音洪亮:“自水师初成,演练威震长江,剿灭了几股不服王化的水匪海寇,如今我江东沿海,商路渔路畅通无阻!夷洲基隆港日益繁荣,屯田、采矿、造船皆已铺开,往来商船络绎不绝!黄小弟,公瑾,依你二人之见,我军威正盛,是否该趁此东风,扬帆东向,直指那传闻中的倭岛,取其金银,扬我兵威了?” 他的眼中燃烧着开拓与征服的火焰,渴望建立不世之功。
周瑜闻言,并未立刻附和,而是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月英(黄英装扮),微笑道:“伯符雄心,可嘉可佩。然远征之事,关乎国运,还需谨慎。黄小弟于海事最有卓见,不知意下如何?”
月英心知孙策性格,不宜直接反驳,她起身走到舆图前,小手先是在已控制的夷洲区域画了一个圈,语气沉稳:“伯符兄,公瑾兄,诸位。小子以为,进取之心不可无,然根基之固不可忘。夷洲之捷,甘将军拓土之功,确令人振奋。然,夷洲虽定,其地广人稀,瘴疠未完全清除,移民屯垦、资源开发,非一朝一夕之功。此刻若贸然以主力远征情况不明、航路未精、风浪莫测的倭岛,实乃行险之举。”
她见孙策眉头微蹙,话锋一转,手指沿着海岸线南北滑动:“小子以为,眼下当务之急,并非直扑倭岛,而是两件更为紧要之事,可称之为‘海陆并举,固本拓疆’!”
“其一,巩固海权,编织罗网!”月英的手指有力地点在夷洲,“以夷洲基隆港为轴心,向北,需遣精干船队,探索朱崖(海南)、琉球(冲绳)等沿途关键岛屿,查明水文,建立补给点,绘制精确海图!向南,亦需关注交州(两广及越南北部)外海。将此万里海疆,如同编织罗网般,纳入我之控制或影响范围,使我水师进可攻,退可守,纵横自如!同时,需大力建造更适合深海航行、载重更大、抗风浪能力更强的‘海鹘’级远洋战舰,并训练水手适应长期海上生活与作战,积累远航经验。此乃‘拓疆’之准备,亦是‘固本’之必需!”
“其二,”月英语气陡然加重,手指猛地移回长江沿线,重点落在荆州位置,“陆上根基,万不可有丝毫松懈!曹操平定河北在即,其下一步兵锋所向,用兵如神的曹孟德,会先取谁?刘表羸弱,内部纷争,荆州富庶而兵力分散,实乃首当其冲!若荆州有失,我江东便失去了最重要的战略缓冲与屏障,将直接面对曹操强大的步骑与水军!届时,纵有我强大水师,亦将陷入三面受敌之绝境!因此,我们必须未雨绸缪,全力加强与荆州(既指刘表官方,更指内部亲孙派系以及月英自己暗中发展的势力)的联系,或明或暗,支持其内部抗曹力量,助其整军经武!必要时,甚至需果断直接出兵相助,务必将曹操的主力,牢牢挡在长江以北!此乃‘固本’之核心,关乎生死存亡!”
她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孙策脸上,恳切道:“伯符兄,海陆犹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缺一不可,然亦有轻重缓急!巩固海权,是为未来开拓与布下海上奇兵做准备;而稳住荆州陆地防线,则是保障我江东根本、维系霸业存续之要务!唯有陆上无忧,我水师方能安心向大洋深处,去寻找那真正的金山银山!”
周瑜此时也长身而起,肃然接口:“黄小弟深谋远虑,句句金石之言!伯符,确是如此!海洋之略,乃长远大计,需稳步推进,不可急躁冒进。而荆州之安危,实乃我江东眼下之命门!我建议,一方面,继续由黄小弟与兴霸负责,按计划巩固夷洲,探索南北,训练远洋水师;另一方面,陆上防务,需即刻加强!整训步卒,储备粮草军械,密切关注荆州动向,与黄小弟在荆州的人手保持紧密联络。我们要随时准备西进支援荆州,或北上协防,绝不能让曹操轻易饮马长江!”
张昭等文臣虽对大规模跨海远征持保留态度,但对于巩固荆州联盟、防御曹操的战略,则深表赞同,纷纷出言附和。
孙策并非不通战略的莽夫,只是有时性急,经月英和周瑜这一番抽丝剥茧、利弊分明的分析,也彻底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重重一拳砸在案几上,决然道:“公瑾、黄小弟,你们说得对!是我心急了,险些误了大事!好!便依此‘海陆并举’之策!陆上防务与荆州联络,由公瑾全权统筹!海上拓展、夷洲经营及水师远训,便由黄小弟与兴霸全力负责!我要让这江东,成为真正的铜墙铁壁,让曹操知道,南下之路,绝非坦途!也要让这大海,成为我孙伯符的后花园!”
他看向月英,目光灼灼:“黄小弟,所需钱粮、工匠、民夫,尽管开口!我江东,必倾力支持!”
月英与周瑜相视一笑,心中大定。江东的未来战略,在这场吴郡论道中,被清晰地定位为“陆守海攻,立足江东,干预荆州,伺机拓海”。一个更加稳健、更具韧性的江东,正朝着与历史迥异的方向,坚定地迈出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