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一家雅致安静的咖啡馆,孟燕臣恭敬地为一名儒雅的中年人续上热茶。
那是他当年在协和读本科时的班主任林教授,两人正聊着医学界最新的动态和一些共同熟识的老友近况。
“说起来,”林教授放下茶杯,带着点长辈的关切看向孟燕臣,“最近有没有碰到裘予玫?她调到卫健委后,听说风头挺劲的。”
孟燕臣神色未变,只淡淡应了一句:“嗯,工作上偶尔有接触。她还是老样子。”
他对裘予玫的评价向来吝啬。
林教授闻言,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在斟酌词句。
“燕臣啊,十五年前,你博士毕业那会儿,协和这边留院的意向其实非常明确,几个老家伙都很看好你,连位置都差不多给你定好了。”
孟燕臣只是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在听。那段往事对他而言早已尘埃落定。
林教授见他平静,便继续说了下去,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和愤懑:“后来事情黄了,院里给出的理由含糊不清,我们都觉得蹊跷,也尽力争取过,但阻力很大,最后不了了之……直到很久以后,我才从一个可靠的老同学那里,听到了些风声。”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是裘予玫。她那时候追你追得人尽皆知。你明确拒绝她之后,她放出了狠话。”
林教授的声音沉了沉,带着一种叙述丑闻的沉重,“她说,孟燕臣要是敢不答应我,我让他这辈子都别想留在京市医疗圈,让他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咖啡馆轻柔的背景音乐似乎在这一刻变得遥远。
孟燕臣端起自己的咖啡杯,指尖感受到瓷杯温热的触感。
他垂眸看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镜片后的眼神深邃,看不出明显的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林教授看着他波澜不惊的样子,语气更重了些:“我们都没想到她家能量那么大,手腕那么狠辣。后来证实,就是她父亲那边的人脉,直接干预了你的留院程序。她真做到了,生生把你逼出了京市,也断了你在协和起步的路。”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人才被恶意打压的痛心和当年无力阻止的遗憾。
沉默持续了几秒。
孟燕臣缓缓放下杯子,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他抬起头,看向林教授,嘴角竟然勾起了一个极淡、甚至带着点释然意味的弧度。
“原来如此。”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任何怨怼,“林老师,谢谢您告诉我这些。这么多年,我只以为是程序上的问题或是阴差阳错。”
他看着窗外,眼神似乎穿透了时空。
“现在想来,” 孟燕臣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温和的笃定,“我还得感谢她。”
林教授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感谢?”
“嗯。” 孟燕臣转回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清亮而坦荡,那份清冷孤傲里,此刻融入了某种暖意。
“如果不是裘予玫这一手,我就不会回沪市。”
他顿了顿,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那是一个真正发自内心的、想到挚爱时才有的柔和表情。
他轻轻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动作自然而珍重:“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得谢谢裘予玫。是她,让我没有错过最重要的缘分。”
这份感谢,平静之下,是对自身选择与命运的绝对自信,也是对恶意算计者最彻底的无视和最高级的讽刺。
因为她的狠毒,反而成就了他生命中最珍贵的圆满。
林教授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错辨的幸福和坚定,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得意门生兼忘年交,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心学术、不食人间烟火的孤高天才。
沪市的历练、那个婚戒背后的女人,让他身上多了一种厚重而温暖的力量,足以消解任何过往的恶意和遗憾。
“好,好……” 林教授最终释然地笑了,拍了拍孟燕臣的肩膀。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套房内只余沙发旁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王小河和白杨的促膝长谈,从佳妮的趣事、项目的进展,渐渐触及了更深的情感话题。
“……说起来,佳妮那劲儿跟你当年真有点像,”白杨削着第三个苹果,嘴角带着回忆的笑意,“轴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认定的事儿非得撞了南墙才……呃……”
他话没说完,就感觉一道清凌凌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小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少见的、带着警醒的正色。
她放下水杯,坐直了些,虽然肚子碍事,但眼神异常认真:
“白杨,”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佳妮是佳妮,我是我。你喜欢她,就好好喜欢她这个人,别把她当成任何人的影子,也别把她当作填补单身空虚的替代品。”
她顿了顿,语气更沉,“感情的事,容不得半点含糊和将就。白杨,别伤她的心。”
白杨削苹果的动作彻底停住了。
他脸上的轻松笑意僵住,随即缓缓褪去。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年轻的脸上,却照不透眼底深处骤然翻涌的复杂情绪。
那被刻意忽略的、深藏心底多年的爱恋与遗憾,如同沉船被打捞,带着冰冷的咸涩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握着水果刀的手指微微收紧。
客厅里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只有窗外隐约的车流声。
小河关切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白杨才像是从某种情绪里挣脱出来。
他抬起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里带着明显的涩意和强撑的洒脱,让人看了心里比哭还要难受。
他放下刀和苹果,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搁在膝盖上,目光直视着小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般的认真,声音却刻意放得轻松,半开玩笑半当真地问:
“小河……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觉得我这个人,还行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所有勇气,终于把那句盘旋在心底深处、明知不可能却又忍不住想试探的话问了出来:
“……我能加入你和孟大哥这个家吗?我不需要名分,我什么都不跟他争,我保证安分守己,多干活,少添乱。我只想每天都看见你。”
“噗——咳咳咳!!!”
小河正端起水杯喝水,闻言猛地呛住,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
剧烈的咳嗽让她整个身体都弓了起来,肚子因为咳嗽和惊吓,瞬间传来一阵强烈的、如同被攥紧般的疼痛。
“呃!” 小河痛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手死死捂住肚子,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