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撞破大门,潮水般涌入院落。
布芙、大白、小黑三人如同磐石,死死钉在棺材前方,寸步不让。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布芙手中的刀早已砍得卷刃崩口,她猛地将刀掷出,穿透一名侍卫的咽喉,同时身形如电,侧身避开劈来的刀锋,双手如铁钳般扣住对方手腕,夺刀、反手横抹,动作一气呵成!
“绑刀!”
她嘶吼着,用牙齿配合单手,将夺来的刀柄与早已血肉模糊的左手死死缠在一起!
大白和小黑见状,眼中闪过决绝,有样学样,夺刀,换刀,绑刀!此刻,刀即是手,手即是刀!
存了死志,便再无顾忌!
三人如同疯虎,招式完全放弃了防守,只有最凌厉、最同归于尽的进攻!
大白的刀势大力沉,往往一刀下去,连人带甲胄一并劈开;小黑身形诡谲,刀走偏锋,专攻咽喉、关节等要害;布芙更是将狠戾发挥到极致,刀刀见血,甚至以伤换命,肩头硬扛一刀,也要将对手开膛破肚!
惨烈的厮杀持续着,雨水混着血水在地上汇成溪流。
死在三人刀下的侍卫越来越多,尸体堆积在棺材周围,竟渐渐垒至与棺口齐平!
那口承载着温柔和新生命的白茬棺材,仿佛成了一座被尸山血海环绕的孤岛,在雨夜中显得无比诡异而悲壮。
后续的追兵需要踩着同袍的尸体,才能勉强攻击到布芙三人,攻势为之一滞,但包围圈依旧密不透风。
就在三人浑身浴血,体力濒临耗尽之际,远远的,一声尖锐、独特的六哨,穿透雨幕和喊杀声,清晰传来!
【营正,元帅到了!但他到了就昏过去了,不过,军医说睡一觉就好了。你能听见吗?】
布芙精神一振,挥刀逼退一名敌人,扭头朝着棺材方向用尽力气大喊:“夫人姐!撑住!陆帅来了!就在城外!”
棺材内,温柔的气息已十分微弱,长时间的挣扎耗尽了她的力气,听到布芙的喊声,她灰败的脸上似乎回光返照般闪过一丝光彩。
或许是这希望的消息带来了最后的力量,或许是孩子也知生机已现,一阵剧烈的宫缩后,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婴儿啼哭,终于从棺材缝隙中传了出来!
但紧接着,是温柔更加虚弱、带着绝望的声音:“阿布……是个儿子……脐带……我弄好了……可是……血……止不住了……”
布芙心中一沉,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产后血崩,在这绝境之下,几乎是必死之局!
“别胡说!撑住!我这就带你去见元帅!”
布芙一边疯狂挥刀,一边嘶声鼓励,声音却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
棺材里,温柔能感觉到生命的温度正随着身下奔涌的液体快速流逝,棺木底板已被温热的血液浸透。
她看着身旁皱巴巴、小声啼哭的孩子,眼中是无限的爱怜与不舍,但更多的,是决绝。
“阿布……带孩子……走……别……管我……我不行了……”
“能行!没有不行!撑住!”
哎!温柔轻叹一口气,她就知道,布芙绝不会丢下她,而她现在是布芙最大的拖累,会拖着她、孩子、还有大白小黑一起死在这里。
在这绝境之下,自己已无生路,多拖累她们一刻,就耗掉一分她们的生机与活路。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地喊道:
“阿布……孩子……小名……叫棺生!让御医……查他……是否中毒……我被关时……点心有毒……我抠吐了……但怕……有残留……告诉文铮……下辈子……再做夫妻……”
话音未落,布芙听到棺材里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利刃刺入身体的闷响,那是温柔用她那根锋利如刀的发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不——!!!”
布芙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咆哮!
她猛地回头,眼睁睁看着一缕鲜红的血线,从棺材的缝隙中缓缓淌下,与她脚下敌人的血流汇合在一起。
那一刻,布芙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所有的理智、所有的疲惫瞬间被一股焚天灭地的暴戾之气取代!
肾上腺素疯狂飙升,她感觉四肢百骸涌出毁灭性的力量!
“杀——!一个不留!”
她如同彻底失去理智的凶兽,挥舞着双刀,不再讲究章法,只有最原始、最疯狂的劈砍!
刀风呼啸,竟将身前一名侍卫连人带刀劈成了两半!
大白和小黑也被布芙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状态所感染,悲愤交加,狂吼着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竟将涌上的敌人硬生生杀退了一波!
棺材周围,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雨,还在下,冲刷着这人间地狱,却洗不净那冲天的血腥和布芙眼中刻骨的绝望与疯狂。
棺材铺就开在离西城墙不远,布芙一声六哨:【给我佯攻西城墙,我要从那杀出去!】
【收到,营正!】
【营正,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得到布芙的回应,老八营的兄弟察觉到了不寻常,若是平时,营正肯定会骂他们一句,再开一句玩笑,让他们放心,比如会哨他们一句:【废屁!谁打架不受伤,赶紧干活,老子忙着杀人呢!】
棺材铺里。
布芙那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雨声和远处渐近的马蹄与喊杀。
她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棺材缝隙里那张失去生息的苍白脸庞,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婴儿,猛的一怔:夫人姐生了个小老头?皱巴巴的,好丑!
片刻就缓过神来,猛地转身,解开手里绑着的刀,极其笨拙却又异常迅速地褪去早已被血浸透的麒麟上衣。
里面露出一件薄如蝉翼、却刀枪难入的蛛丝软甲——这是她最后的护身符。
她毫不犹豫地将其脱下,那带着她体温和血腥气的软甲,此刻成了婴儿唯一的襁褓。
俯身,小心翼翼地从血泊中抱起那个浑身皱红、啼哭微弱的新生儿,用软甲将他细细包裹好,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
接着,她一刀斩断门口那写着“寿材”的布幌,用这粗糙的布帛将襁褓牢牢绑在自己胸前,打了个死结。
孩子贴着她剧烈跳动的心脏,啼哭声似乎小了一些。
她最后回望棺材,温柔安静地躺在那里,如同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