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挤在一个被窝里取暖，她记得哑六紧绷的身体和异常快速的心跳，她当时只以为是天冷，现在想来，那分明是克制到极致的煎熬！
所以，他一次次把她从“臭小子”身边拉开，不是因为哥哥的责任，是因为嫉妒？
他教她分辨男女，扳正她的言行，不是怕她丢人，是怕她被别人抢走？
“哥……”
布芙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这个她喊了十几年、视为唯一依靠的称呼，此刻变得无比陌生而沉重。
哑六不是哥哥，是一个以哥哥之名，爱了她十几年的男人，这份爱，沉默、隐忍，却同样将她蒙在鼓里。
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深沉的爱意，如同两股巨大的洪流，在她狭小的认知世界里猛烈相撞，将她过去十几年建立起来的所有关于感情的信条，冲得七零八落，彻底崩塌。
她不是失去了一个兄弟，而是同时失去了两个以不同方式深爱她的男人——一个至死未言，一个以谎言相护。
布芙猛地弯下腰，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是一种认知被连根拔起后，灵魂无处安放的巨大震颤。
她像个迷路的孩子，站在一片完全陌生的情感荒漠里，前后左右，都是她刚刚才看清、却已永远失去的、海市蜃楼般的爱。
李大爪子和伍大花看着她蜷缩颤抖的背影，沉默地守在一旁。
他们知道，这一刻，谁也帮不了她。
她必须独自一人，承受知晓真相后，那排山倒海般的悔恨与孤独。
经此一事，布芙就更睡不着了，小黑劝了两回，让她好好睡一觉，硬仗还在后头呢，不睡觉扛不住，布芙嘴上应着，却如何也睡不着。
大白端着乌医老祖那里讨来的安神汤，埋怨的瞪了李大爪子和伍大花一眼，费了牛劲的劝布芙喝了下去，终于，盼到她闭眼睡着了。
几人同时松了口气，大白不客气的责怪李大爪子和伍大花：
“伯爷这几晚就睡不着，日后全是硬仗，能不能有睡觉的时候都难说，你俩就不能等到打完仗了再说？”
李大爪子也知道布芙身体和心理都承受着巨大压力，心里愧疚，但不后悔。
“我怕我也战死了，就没人告诉她了，这对大哥来说，是最大的遗憾。”
大白一噎，心里不是滋味，不是好气的开始撵人：“滚滚滚，都滚去睡觉，小黑下半夜换我。”
西兀荒原，风卷黄沙。
布芙率领的两万轻骑，如同沉默的黑色铁流，钻过秘道，昼夜兼程。
得益于工兵不惜力的疯狂开凿，他们比原计划提前了半日彻底穿出山腹，踏入乌狼部所在的草原边缘。
行军至一处丘陵地带时，前方斥候疾驰回报：
“将军！左前方五里，有交战声！约莫两百西兀游骑，正在围攻一伙人，看装扮，是咱们大夏人，但打法刁滑，正在被逐步压缩围困！”
布芙眉头一拧，勒住战马，大夏人？
“全军加速！呈攻击队形，压上去！”
布芙没有丝毫犹豫，长刀出鞘，直指交战方向。
大夏人，岂容他西兀军欺负！
即便不是大夏人，打西兀军就是友军，是友军就得帮一把！
此刻，战场中心，陈侃和他带来的一百多个刀刃岭兄弟确实陷入了苦战。
“娘了个腿的！中计了！”陈侃骂了一句，脸上却不见慌乱，只有狼一般的凶狠。
“兄弟们！散开！依着石头跟他们绕！别硬拼！放冷箭！扔铁蒺藜！拖死他们！”
刀刃岭的土匪们确实不善阵战，但个个都是山林里的泥鳅。
他们不结阵，反而瞬间化整为零，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远超正规军的灵活身手，在乱石堆、土沟间窜来跳去。
时而从石头后冷箭偷袭，时而撒出一把铁蒺藜阻碍追兵，时而假装溃逃引得西兀兵分散，再突然回头反咬一口。
西兀骑兵在这种地形下反而施展不开，战马腾挪不便，被这群“泥鳅”气得哇哇大叫，只能依靠人数优势步步紧逼，用弓箭覆盖射击，逐渐缩小包围圈。
“大当家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圈子越来越小了！”一个土匪肩头中了一箭，咬牙喊道。
陈侃刚用短弩射倒一个试图冲过来的西兀兵，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撑住！拖住他们，咱想招多杀几个，我大外甥那就能轻省一些。”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了沉闷的、如同滚雷般的震动！
所有交战的人都下意识地一顿。
陈侃率先反应过来，爬上高处一块巨石眺望，只见远处地平线上，一道黑色的潮线正以惊人的速度，搅着尘土，卷浪而来！
旌旗招展，虽然看不清字号，但那奔腾的气势、严整的队形，绝非西兀军！
越来越近。
“北焰军的军旗！”陈侃眼尖，看到了风中猎猎作响的火焰纹旗帜，狂喜地大吼，“兄弟们！援军到了！给老子缠住他们，别让这群杂种跑了！”
绝境逢生，刀刃岭的土匪们爆发出惊人的斗志，竟然反过来死死咬住想要撤退的西兀军。
西兀军官也发现了疾驰而来的大军，脸色剧变：“是北焰铁骑！快撤！向大营方向靠拢！”
但已经晚了。
布芙一马当先，甚至没有减速，直接率领前锋骑兵如同利刃般插入了试图逃离的西兀军侧翼！
“一个不留！”
布芙冰冷的声音在马蹄轰鸣中清晰地传出。
接下来的战斗，毫无悬念。
养精蓄锐、憋着一股怒火的北焰铁骑，对上人数劣势、且已被土匪消耗得心惊胆战的西兀游骑，完全是一场碾压式的屠杀。
铁蹄过处，人仰马翻，箭矢如雨，刀光如雪。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这支两百人的西兀游骑便被彻底歼灭。
布芙勒住马，看向陈侃，那个从乱石堆后走出来的刀刃岭大当家，像个从泥里捞出来的血人，正露着一口大白牙朝她咧嘴笑。
“二哥，你怎么在这儿？”布芙语气里带着一丝意外和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