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赢了蒙眼射物,布将军塞给俺这个,说‘捎回去给你相好的,别让人家以为咱北焰军的爷们都是糙汉!’这,这上哪说理去!”
众人哄笑起来,笑声里却没什么恶意。
一个精瘦的汉子压低声音:
“关键是,跟着她,有奔头啊!
以前吧,练好练坏,不都那么回事?现在呢?你有点歪才,都能被她揪出来!
就五队那个王麻子,就因为会闻马粪能看出马病,愣是被赏了条羊腿!
现在见天儿蹲马厩研究马,比见他亲爹还勤快!”
另一个文化水平稍高的什长斟酌着用词:
“痞气,匪气于一身,办事不按常理,想法也稀奇古怪。
但你能感觉到,她是真想把咱们这帮人拧成一股绳,练成最快的刀。
她骂你,是嫌你没用出来;赏你,是因为你值得。”
最初说话的老兵总结道:
“以前怕上官,是怕军法,怕挨鞭子。
现在怕布将军,是怕丢人!怕被她那双眼睛盯着,觉得你小子是块料,却没磨出来!
这感觉,真他娘的邪性!”
布芙“又痞又无赖”的土匪作风,反而奇妙地契合了军营最底层的逻辑:强者为尊,实惠为王。
她骂你,你认,因为她比你强。
她练你,你忍,因为练完真能保命,还能立功。
她赏你,你服,因为她赏得痛快,不玩虚的。
私下里,士兵们给她起了个混号——活阎王带笑佛。
布芙还不知道她的新名字,因为消息被封锁在大白小黑出现的十步范围外,至今还没传到她耳朵里。
先不说骑兵旅的兵对布芙的评价,且说一说这个与三门关同名的“三门关城”。
大夏北境长城,像一条蛰伏的巨龙,在最北国界,自西向东一路蜿蜒。
一道雄关,矗立在苍茫山脊的豁口处,如一只巨兽,扼守在大夏、东兀、罕盟三国交界的咽喉之上。
这道雄关,便是三门关。
关隘本是长城的一段,只留一道窄门供人马通行。
关隘建成便有了驻军,有了驻军就有了人口,有了人口就有了衣食住行的需求,有了需求就有了买卖,有了买卖就有了集市和商队。
集市的繁荣吸引了人口,人口多了需求就多,如此循环。
渐渐有了草棚、货栈,再后来是砖瓦房,最后竟顺着城墙根蔓延出一座城郭,顺理成章的就叫它“三门关城”。
城依关建,关为城骨。
这座城的中轴线,也就是关门到城南门这条路,异常宽敞,能容下十几匹马并行。
平时,路两边允许小摊贩摆摊,一旦有战事,就会清空出一条可容兵马备战的通道。
城内长街喧嚣,驼铃与马嘶交织,裹着羊皮袄的罕盟牧人、穿着皮裘的东兀马商、还有来自大夏天南地北的行脚客,挤满了酒肆茶楼,各种口音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空气中混杂着肉香、酒香和牲畜特有的膻臭味,热烈而粗犷。
在这片看似混乱的市井之中,立着一枚镇北神针——北焰军元帅府。
无论街上如何摩肩接踵,争执吵嚷,只要看到北焰军的卫队,感受到那无声的肃杀之气,所有人便会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嗓门,收敛了行止。
这里是边关,是战场,也是家园。
北焰军在这里扎根了数十年,它的军纪已融入了城墙的每一块砖石,它的威仪已渗入了街巷的每一寸土地。
故而,这三门关城虽鱼龙混杂,却自有它的规矩,数十年来,从未出过大乱。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在这三门关的地界,真正的“王法”,是北焰军的刀。
一晃,就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
布芙去了三门关城里的元帅府,据说温柔发话了,今天她若再不回来吃饭,就哭给她看。
布芙可害怕了。
其实,温柔已经过了动不动就哭一下的阶段,自从她来到三门关,就没见到过布芙,知道她忙,也不能忙到吃饭的工夫都没有啊,故意用哭吓唬她。
布芙一见到温柔,咋咋呼呼的就跑过去,被陆文铮一把提溜后脖领刹住了。
“跑什么,慢着点,小心她肚子。”
“我知道啊,我就是看夫人姐肚子怎么大了那么老多,稀奇嘛,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知道轻重。”
温柔一肚子把陆文铮“挤”到一边,拉着布芙就往里走。
“别理他,一天天紧张兮兮的。
阿布啊,你咋黑成这个样子,你是大姑娘啊,我给你的膏子抹没抹啊?
哎呦,这手也糙了,不是给你缝了护手的套子,不好用吗?
你看看你,在京里好不容易养胖的肉,又瘦没了,这得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你也真是的,忙什么呢,怎么不回家看看我,我都想你了……”
布芙一个劲的傻笑,享受着夫人姐的碎碎念。
玩了一会儿温柔的肚子,又和肚子里不知男女的娃娃唠了半天嗑,温柔就让丫鬟给布芙净面,按在她的梳妆台前,非要给布芙好好拾掇一下她的大黑脸。
布芙不喜欢往脸上涂一层又一层的东西,嫌麻烦,但为了哄夫人姐开心,还是愿意委屈一下自己的。
布芙瘫在那,任由丫鬟们往脸上鼓捣,闲不住,就开始翻温柔梳妆台上的各种东西,翻出一样,往自己身上比量一下,不亦乐乎。
往耳垂上比划耳坠子的时候,布芙问:“夫人姐,你们都什么时候扎的耳洞?”
温柔也拿起一个耳坠子,在布芙的另一个耳垂上比划。
“有的洗三那日就扎了,有的周岁扎,像你这样没扎耳洞的,保不准是大夏第一个。”
“为啥戴耳坠子非要扎耳洞,不疼吗?”
“还好,糜子米捻搓耳垂的时候有些疼,不过可以忍受,针扎的那一下不疼,扎完之后,不碰水,睡觉别压到,好的也快。”
布芙有些心动,想扎耳洞,因为她想戴一下夫人姐的那些好看的耳坠子。
温柔身边的婆子乐意至极,巴不得有伺候忠勇伯的机会,笑呵呵的下去准备了。
很快,一应用品摆了上来:
一根在灯火上烧了两遍,又放凉的绣花针;一小碟研成细末,用来止血消炎的艾草灰;两粒用来前后抵着耳垂,反复捻搓,既定位,又麻醉疼痛的糜子米。
看着这几样东西,布芙没啥感觉。
糜子米捻搓耳垂的时候,布芙也没啥感觉。
当婆子举着绣花针扎过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