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最顶层的云顶宴会厅里,水晶灯璀璨夺目,将鎏金餐具映照得闪闪发光,仿佛夜空中的繁星坠落凡尘。香槟杯相碰的清脆声响,与丝绒沙发上人们的轻言细语交织在一起,共同编织成了一场豪门夜宴的华丽之网。
林川站在旋转门内,他那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在满场的高定西装中显得格外突兀和扎眼。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苏晚晴告诉他,作为“特别顾问”,他不需要穿礼服。于是,他便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她的话。
就在这时,苏晚晴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宛如夜莺的歌声一般婉转悦耳。林川循声望去,只见她今天没有佩戴那副金丝眼镜,眼尾的碎钻在灯光的映衬下闪烁着点点星子,犹如夜空中的流星划过。而那枚刻着“晚晴”的银戒,正静静地套在她右手的无名指上,散发着淡淡的银光。
林川的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了苏晚晴手腕内侧那淡青色的血管,突然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上周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当时,她蹲在便利店门口,微笑着将一杯热腾腾的豆浆递给他,那杯豆浆的温度,就如同此刻她手腕内侧的温度一样,温暖而又让人安心。
“林先生,请这边坐。”苏晚晴优雅地抬起下巴,用手轻轻指向主桌最末的位置,示意林川过去。
林川刚刚落座,还没来得及坐稳,斜对角的宋父就端着红酒杯,慢悠悠地转过半张脸,对着主位上的陈老爷子低语了两句。只见那陈老爷子原本紧闭着的双眼,突然微微睁开,他那雪白的寿眉也跟着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檀木桌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磕碰声。
陈老爷子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了深思熟虑:“小伙子,你坐在这里,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你是在攀高枝吗?”
林川的动作突然僵住了,他原本正夹起半只醉虾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许多画面,三天前,他在整理黄总监给他的转账记录时,苏晚晴好奇地凑过来,她的发梢轻轻扫过他的手背,带来一阵酥痒;还有昨夜,在车库里,他手把手教苏晚晴开手动挡的车,当她不小心踩错离合时,身体猛地撞进了他的怀里,那种柔软的触感至今还残留在他的记忆中。
这些零碎的片段在林川的脑海中快速地转了两圈,然后他缓缓地放下了筷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笑着说道:“老爷子,我曾经在做代驾的时候听到过一句话——车可以旧,但路不能歪。我之所以坐在这里,并不是因为我觉得自己配得上这张桌子,而是因为苏总信任我。”
他的话音刚落,主桌上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
苏晚晴微微垂眸,纤长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轻轻颤动,她抿了一口酒,那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喉结在珍珠项链的遮掩下,若隐若现地轻轻滚动着。而她手上戴着的那枚戒指,在透明的玻璃杯壁上,压出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坐在主位的陈老爷子,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川,他那布满皱纹的手指,有节奏地叩着桌沿,仿佛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来试探林川话中的真假虚实。
就在这时,黄太太娇柔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哎哟,陈老这是在考咱们的新人呢?”只见她涂着鲜艳珊瑚色指甲油的手,优雅地搭在椅背上,一股浓郁的香奈儿香水味,伴随着她那尖细的嗓音,如潮水般向众人涌来。
黄太太的目光落在林川身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涂着哑光口红的嘴唇轻启:“我家小凯可是哈佛毕业的高材生哦,现在可是管理着我们家三个分公司呢!林先生,不知道你是毕业于哪所大学呀?”她的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得意和挑衅,似乎早就料到了林川的答案。
面对黄太太的质问,林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后颈的碎发,他的思绪,在这一瞬间飘得有些远。他想起了剧团解散的那一天,李大爷的煎饼摊就支在剧场的后门,李大爷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二话不说,就给他塞了三个加蛋的煎饼,还安慰他说:“娃子,别灰心,舞台可不只在那小小的幕布后面哦。”
林川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他当时代驾时载过的一位退休老教师,那位老教师坐在后座,嘴里哼着评剧,还对他说:“年轻人啊,生活才是最大的戏台子呢!”
这些画面突然热烘烘漫上来,他挠着头笑:“我没上过大学,上的是‘街头喜剧学院’,校长是我家楼下卖煎饼的李大爷。他教我看脸色、听弦外音,比课本管用。”
满桌的人先是一愣,随后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一般,哄堂大笑起来。笑声在宽敞的餐厅里回荡,震得水晶吊灯都微微颤动。
老张见状,连忙举起香槟,站起身来打圆场:“哎哟,这小伙子真会说话啊!上回我那小孙子背绕口令的时候卡壳了,要是能跟林先生学上两招,肯定能说得顺溜多了!”
“会说话确实是一种本事。”一直沉默不语的陈老爷子突然放下手中的茶盏,青瓷杯底与檀木桌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像一把利剑斩断了喧闹的笑声。
众人的笑声瞬间戛然而止,整个餐厅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陈老爷子那冰冷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但光会说话可没什么用。你说你有本事,那你倒是说说看——”
就在这时,水晶灯突然毫无征兆地晃动了一下,仿佛是被什么力量撼动了一般。林川的余光瞥见坐在他身旁的苏晚晴,她的手指在桌下轻轻地勾住了他的小指,那触感凉丝丝的,宛如一片雪花飘落在他的掌心。
陈老爷子的话语如同一根细针,刺破了满桌虚浮的热闹氛围。林川的指尖还残留着醉虾的姜醋味道,然而就在苏晚晴勾住他小指的一刹那,他的思绪突然被拉回到剧团的最后一场演出。
那是一个空荡荡的观众席,大半的座位都空着。林川独自站在追光灯下,讲述着《代驾奇遇记》的故事。然而,在后台的阴影处,他看到了李大爷,他正举着煎饼,为他鼓掌。李大爷的声音穿过空旷的剧场,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小伙子,把生活当作戏台子,哪儿都是观众。”
林川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松开了苏晚晴的手,椅腿在大理石地面上划出一声轻微的响声。他挺直了腰板,仿佛突然间获得了某种力量。
他决定模仿陈老爷子方才的架势,八字眉一挑,下巴微微抬起,甚至连茶盏磕在桌上的节奏都学得惟妙惟肖。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老爷子您这话问得妙啊,不如我给您表演个单口相声?就说代驾那些事儿——”
他的话音落下,全场陷入了一片死寂,静得只能听见水晶灯里钨丝发出的嗡嗡声。
黄太太刚要端起燕窝羹的手悬在半空,宋父的红酒杯停在唇边,连苏晚晴都坐直了身子,眼尾的碎钻跟着睫毛轻轻颤动。
“昨天我接了个客户,穿着黑西装白衬衫,领带系得比银行行长还板正。一上车就拍我肩膀说:‘年轻人要奋斗啊!’”林川踱到主桌前,用手比划出“奋斗”的夸张手势,“我点头哈腰地说:‘哥您说得对!’结果他捣鼓导航捣鼓了五分钟,手机连蓝牙连到了菜市场卖鱼的,安全带愣是系成了反扣——”他突然弯腰扯自己牛仔外套的拉链,拉到锁骨位置倒着往上拽,“您猜怎么着?这大哥系完还拍胸脯说:‘看见没?我这叫创新式奋斗!’”
“噗——”苏晚晴没忍住,掩唇时珍珠项链在锁骨处晃出细细的光。
黄太太的燕窝羹“当啷”一声掉进瓷碟,笑出的眼泪把珊瑚色的指甲都染花了。
老张拍着大腿直咳嗽:“哎哟林兄弟,我孙子要是有你这嘴皮子,早把绕口令背得溜溜的了!”
陈老爷子的寿眉抖成两团雪,先是抿着嘴憋笑,接着“砰”地拍了下桌子——檀木桌面震得茶盏跳起来,他指着林川直喘气:“好!好你个‘街头喜剧学院’!比那些只会背mbA案例的臭小子有意思多了!”说罢抄起桌上的茅台,“来,小川,陪我喝一杯!”
林川刚刚端起酒杯,正准备小酌一口,突然,他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细微的动作——宋父的指节在桌下紧紧地攥着,微微泛白。
林川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宋父。只见那位宋家的掌权人脸上虽然还挂着微笑,但那笑容却显得有些僵硬。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的酒杯边缘被他用力压出了一道深深的红印子,那红印子比杯中的酒液还要深,仿佛是一道隐藏着刺的伤疤。
当林川与宋父碰杯时,他明显感觉到对方故意使了些力气,酒杯相碰发出的清脆响声中,似乎还裹挟着一丝冷意。宋父的声音也带着些许寒意:“林先生,你这口才可真是不错啊。”
林川嘴角微扬,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回应道:“宋叔,您过奖了。”说完,他轻抿了一口酒,那辛辣的味道如同一股火焰,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让他不禁皱了皱眉。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了两下。林川迅速低下头,假装是在擦拭嘴角,然后趁机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屏幕上的消息让他的眼睛猛地一疼——是小赵发来的消息:“宋雨桐今早去了瑞士信贷,用‘医疗基金’的名义转走了三千万,备注是‘清账’。”
林川的指尖在桌下不自觉地蜷成了拳头,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上周,他刚刚帮苏晚晴查过账,当时就发现宋氏旗下的“医疗基金”给苏氏的新药研发项目断了款。而三天前,苏明轩告诉他,在酒吧里遇到了宋雨桐,那姑娘还摸着他手腕上的表笑着说:“小轩,你姐要是输了,这表可就不是江诗丹顿了。”
“小川发什么呆?”陈老爷子举着酒杯晃了晃,“我问你,明天去不去我那四合院?我那孙女儿总说我是老古董,你去给她讲讲代驾趣事——”
“去!肯定去!”林川抬头时又恢复了笑模样,“就是怕老爷子嫌我话多。”他说着把手机往兜里塞,余光瞥见宋父正盯着他的动作,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尖。
散席的时候,时间已经悄然来到了晚上十点。苏晚晴优雅地站起身来,她那双银色的高跟鞋在旋转门的倒影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她的发梢如同轻盈的羽毛一般,轻轻地扫过林川的肩膀,仿佛是不经意间的触碰。
苏晚晴转过身,面对着林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问道:“刚才的相声,是你提前准备好的吗?”
林川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嘴角也泛起一丝笑意,连忙回答道:“哪儿的事啊!就是上周载的那个客户,下车的时候非要塞给我一包茶叶,还说什么‘年轻人,奋斗得带点乐子’。”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不过,关于赵哥的消息……”
苏晚晴的银戒指在夜色中微微一闪,反射出一丝冷冽的光芒。她的目光望向停车场的方向,只见宋父的那辆加长林肯正缓缓驶过,车轮无情地碾碎了满地的银杏叶,发出轻微的“咔咔”声。车尾灯的红色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
苏晚晴凝视着那辆车,直到它完全消失在街角,然后才转过头来,与林川对视。她的眼尾处,还残留着宴会上的光芒,如同碎钻一般闪烁着。
“明晚,宋父要办一场私人酒会,名义上是‘答谢旧友’。”苏晚晴的声音平静而低沉,似乎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但其中却隐含着某种深意。
林川的目光随着苏晚晴的话语,一同落在了那个已经空无一人的街角。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夜风突然席卷而来,卷起了地上的银杏叶,如同一群黄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林川的思绪被这阵风打断,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小赵消息里的最后一句话:“宋雨桐走时说‘该清的账,总得清’。”
次日傍晚,宋宅的水晶灯比云顶宴会厅更亮。
管家捧着烫金请柬站在门口,红地毯一直铺到喷泉池。
而林川不知道的是,宋雨桐正对着化妆镜描唇线,镜面上用口红写着:“我的玩具,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