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的拇指在话筒底部的划痕上缓缓地碾了三圈,仿佛那是一个重要的仪式。这三圈的碾压,让他想起了半小时前宋父在他耳边低语的“关键”——一定要在苏晚晴离席时,给林川来个出其不意。
此刻,宴会厅的水晶灯在他的镜片上投下一道冷冽的光,他的目光紧盯着林川的背影,喉咙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终于,他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既然苏总去换衣服了,咱们不如趁此机会给宴会增添一些乐趣,玩个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林先生,您作为代驾,就请您挑选一位‘乘客’来一起玩吧!”
他特意将最后两个字“乘客”咬得很重,仿佛那是一个充满深意的暗示。同时,他的余光迅速扫过主桌,只见宋父正用银匙轻轻搅动着红酒杯,杯壁上的酒痕如蛇一般蜿蜒,这正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暗号。
林川刚要开口,余光瞥见宋雨桐攥着餐巾的手指泛白,指节间还留着上次割腕的淡粉疤痕。
他突然想起高中晚自习,这姑娘也是用这种眼神盯着他借橡皮,结果把整块橡皮都掰成了碎屑。
“唐主持这单我接不了。”林川双手插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口袋,笑得像在说“代驾费打八折”,“我这车只载清醒人,游戏太醉人,容易翻沟里。”
小唐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他早备好了后手,右手往西装内袋一探,遥控器“咔嗒”按响。
当投影屏“唰”地一声亮起时,苏晚晴刚刚推开宴会厅的大门。她身着一件月白色的真丝长裙,轻盈地走了进来,发梢上还沾着洗手间的水雾,显得有些匆忙。
然而,就在她踏入宴会厅的一刹那,她的目光被投影屏上的画面吸引住了,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完全无法动弹。
画面中,林川穿着蓝白条纹的睡衣,头发翘得像被电过一样,正举着手机对着自己自拍。镜头微微晃动了两下,然后切换到了坐在对面的苏晚晴身上。
只见苏晚晴没有戴那副金丝眼镜,马尾辫也松松垮垮的,正用筷子戳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泡面,而她的背后,则是林川那间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
更让人惊讶的是,画面下方配着一行血红色的大字:“深夜同居实录?”
这行字如同惊雷一般,在宴会厅中炸响。一时间,宴会厅里像是炸开了锅一样,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有太太们兴奋地举起手机,对着投影屏猛拍;有年轻的公子哥吹起了流氓哨,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就连一向沉稳的顾老爷子,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个“川”字。
苏晚晴的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她死死地盯着屏幕里那个咬着泡面的自己,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上了耳根,耳尖慢慢地烧了起来。
她当然记得这个画面,那是上周她被宋雨桐派人堵在地下车库后,无奈之下只好躲到林川家里时拍的。
当时林川非说“总裁吃泡面”能当朋友圈素材,她抢手机没抢到,结果...
“苏总这表情,不会是被说中了吧?”小唐摸着话筒笑,声音甜得发腻,“林先生,您解释解释?”
林川没接话。
他盯着投影屏的帧率波动,突然想起剧团修摄像机的老张头说过:“剪辑鬼才最爱抖帧,心虚的人才怕原片。”他慢悠悠走上舞台,经过小唐身边时故意撞了下对方肩膀——像极了代驾时挪电动车的架势。
“唐老师这技术得回炉啊。”林川晃了晃遥控器,投影屏“叮”地弹出视频属性框,“您看这帧率,抖得比我那辆老电动车过减速带还厉害。”他点了下“原始文件名”,全场伸长脖子——
《林川自拍:泡面火锅二选一,求建议》,发布时间上周五晚八点十七分。
“上周五八点十七分。”林川转身敲了敲屏幕,“苏总当时在朋友圈给我点了赞,评论是‘建议加辣’。”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划开朋友圈界面举高,“各位要是不信,现在就能搜我账号——Id是‘代驾不代醉’。”
宴会厅霎时安静得能听见水晶灯的嗡鸣。
小唐的额头渗出细汗,他盯着林川手机里的朋友圈截图,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明明宋父说这视频绝对天衣无缝,怎么...
“唐主持,您这剪辑软件该升级了。”林川把手机揣回口袋,突然凑近小唐耳边,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上周苏氏顶楼碎掉的录音设备,型号和您话筒底部的划痕,挺配的。”
小唐的脸“唰”地白了。
他踉跄后退半步,话筒砸在舞台边缘发出闷响。
主桌那边,宋父的银匙“当啷”掉进红酒杯。
他盯着林川的背影,指节把椅柄攥得泛青——这小子怎么连录音设备的事都查出来了?
苏晚晴慢慢走到舞台下。
她望着林川被灯光勾勒出的侧影,喉间像塞了团棉花。
三天前地下车库,他也是这样,用最不着调的话,把要堵她的宋家长辈说得灰头土脸;此刻他又用最轻松的方式,把泼过来的脏水全挡了回去。
“各位。”林川转身面向人群,牛仔外套的拉链随着动作轻响,“朋友圈公开动态,被恶意剪辑成‘同居’...”他故意拖长尾音,目光扫过宋父的方向,“这手艺,比我代驾绕路还离谱。”
哄笑再次响起。
有人举着手机开始搜索“代驾不代醉”,有太太小声嘀咕“这小伙子真机灵”,连顾老爷子都摸着胡子笑出了声。
宋雨桐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餐巾,以至于她的指甲都深深地嵌入了餐巾之中,甚至抠出了一个小小的洞。她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林川那发亮的眼睛上,仿佛想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然而,她却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住了一样,沉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个曾经在她割腕时手忙脚乱地给她送创可贴的人,如今却变得如此陌生,如此让她难以捉摸。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道谜题,让宋雨桐无从下手去解开。
就在这时,小唐弯腰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话筒。他的指尖刚刚碰到金属外壳,林川却突然像一阵风一样迅速地蹲了下来,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轻轻地拍了拍小唐的后背,说道:“唐老师,下次玩剪辑的时候,记得把‘另存为’的痕迹擦干净哦。”
这句话就像一根尖锐的针一样,毫无征兆地刺破了小唐所有的底气。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原本捏着话筒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话筒“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小唐缓缓地站起身来,他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额头上甚至冒出了一层细汗。他的目光茫然地扫过台下那些交头接耳的人群,突然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战鼓一般,在耳边咚咚作响——完了,这次他真的彻底栽了。
而在另一边,苏晚晴则若无其事地摸出了自己的手机,对着林川的朋友圈截图快速地按了几下。她的动作迅速而果断,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当她看到手机屏幕上弹出的“已转发家族群”提示时,嘴角终于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在那副金丝眼镜的背后,苏晚晴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星光,就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星一般,熠熠生辉。
林川下台时,袖角被轻轻扯了扯。
他低头,看见苏晚晴指尖捏着块草莓味硬糖——和三天前地下车库那次一样,糖纸泛着淡粉色的光。
“谢谢。”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比任何掌声都响亮。
林川接过糖,放进嘴里。
甜丝丝的味道漫开时,他瞥见宋父对保镖使了个眼色。
保镖右手按向西装内袋,那里的硬物轮廓,像极了微型对讲机。
他舔了舔后槽牙。
老班主说的“火候”,好像快到了。
林川话音刚落,宴会厅的温度仿佛降了三度。
小唐的喉结在领结下剧烈滚动,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星夜狂飙》那期节目是他职业生涯最见不得光的污点,当时为博热度把歌手与经纪人的争执剪成“醉酒打人”,事后被电视台追责时他连夜卷铺盖跑路,连工资都没敢结。
“你、你有什么证据?”他的声音发颤,右手无意识攥住西装下摆,指缝里渗出的汗在深色布料上洇出湿痕。
林川却像逗猫似的晃了晃手机,拇指在播放键上轻叩两下。
录音里的声音带着混响,正是小唐半小时前在后台对场务说的:“把林川那张图剪成暧昧风,重点突出苏总没戴眼镜的镜头,宋董说了有五万奖金。”尾音还带着点讨好的谄媚,在寂静的宴会厅里格外清晰。
“啪!”顾老爷子的茶盏重重磕在桌上,震得杯盖弹起又落下。
他银白的寿眉拧成硬刷子,盯着小唐的眼神像要把人钉在墙上:“苏家宴请宾客,竟请来个靠剪假新闻吃饭的主持人?苏管家,去把酒店经理叫来。”
苏晚晴的指尖在身侧微微蜷起。
她望着林川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声波,忽然想起三天前他蹲在地下车库翻监控录像的模样——当时她只当他是图热闹,没想到这小子连小唐的职业黑历史都挖得一清二楚。
金丝眼镜后的眼尾悄悄弯了弯,又迅速绷住,只余下嘴角若有若无的弧度。
小唐的脸从惨白涨成猪肝色。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腰重重撞在舞台边缘的香槟塔上,水晶杯叮铃哐啷滚了满地。
几个保安已经从宴会厅门口挤进来,黑色制服的袖口蹭过他发抖的胳膊:“唐先生,请跟我们去后台配合调查。”
“宋董!”他突然转头看向主桌,声音带着哭腔,“您答应过保我的......”
宋父正用银匙搅着红酒,杯底与骨瓷盘相碰的脆响突然顿住。
他抬眼扫过小唐,目光像在看一块粘在鞋底的口香糖,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唐主持,你记错了。”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小唐的膝盖当场软了,被保安架着往外走时,他狠狠瞪了宋父一眼,鞋跟在大理石地面拖出刺耳的划痕——这一眼里有怨毒、有不甘,更有孤注一掷的警告。
林川望着小唐被推搡着消失在旋转门后,喉间溢出声低笑。
他想起剧团老班主常说的“拆台要拆到根上”,小唐这种靠剪辑吃饭的,最怕的就是自己的手艺被当众揭穿。
他摸出兜里的草莓糖,糖纸在指腹上摩挲出沙沙声——刚才苏晚晴塞给他的,现在倒成了最好的“战利品”。
“姐,下次我发朋友圈,提前报备?”他转身看向苏晚晴,故意把“姐”字咬得黏糊糊的。
苏晚晴的耳尖又开始发烫。
她垂眸整理真丝裙的褶皱,指尖却悄悄勾住桌布边缘:“不用,反正你拍得也不好看。”可尾音轻得像羽毛,落在林川耳朵里却成了蜜。
她余光瞥见林川弯成月牙的眼睛,突然想起上周在他出租屋,他举着手机追拍她吃泡面的样子,嘴里还念叨着“总裁吃泡面,这素材够我吹半年”——那时她只觉得烦,现在却莫名有点怀念。
主桌那边,宋父的指节把椅柄攥得泛青。
他望着林川被灯光镀亮的碎发,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股市里翻云覆雨的对手——也是这样,表面看着漫不经心,每一步却都踩在对方命门上。
他摸出西装内袋的雪茄盒,金属盖打开时“咔嗒”一声,烟雾在他眼前缭绕成灰雾:“这小子,比我想象中难对付。”
宴会厅的气氛渐渐回暖。
有年轻富豪举着手机晃了晃:“林哥,加个微信?以后代驾找你,顺便学两招反套路。”顾老爷子招了招手,示意林川过去:”小同志,坐我旁边,陪我喝杯茶。”连刚才举手机猛拍的太太们都凑过来,问他”代驾费能不能打个折。”
林川笑着一一应下,眼角却始终扫着宋父的方向。
他看见宋父弹了弹雪茄灰,火星在烟雾里明灭,又看见宋父对保镖使了个眼色——那保镖的右手在西装内袋按了按,微型对讲机的轮廓隔着布料若隐若现。
“老班主说的‘火候’,怕是要到了。”林川舔了舔后槽牙,草莓糖的甜还在舌尖打转。
他望着宋父站起身,整理袖扣的动作慢得像在丈量什么,忽然听见对方浑厚的嗓音在宴会厅里响起:“苏总,顾老,我突然想起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