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茶肆之内,空旷而幽静。
八角凉亭的设计,让峡谷间的风可以从四面八方毫无阻碍地吹拂而过,卷起亭角悬挂着的风铃,发出一连串清脆而单调的“叮铃”声。
亭子的正中央,摆着一张由整块黑色巨石打磨而成的石桌。
桌旁只设了两个石凳。
其中一个石凳上,正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一袭裁剪得体的灰色长衫,身形略显清瘦。他并未佩戴任何兵器,只是在桌上,随意地放着一支由紫竹制成的判官笔。
他的年纪看上去约莫四十上下,面容算得上清雅,只是那双眼睛过于狭长,眼角微微上挑,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柔与精明。
他正低着头专注地临摹着一张字帖。
笔锋在宣纸上游走,不快不慢,一笔一划都充满了一种尽在掌控的沉稳。
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亭外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没有察觉到上官逸的到来。
上官逸的脚步很轻。
他走到石桌的另一侧,静静地站定。
没有开口,也没有坐下。
他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正在写字的男人。
他知道此人,必然就是那个和自己多次交锋的——判官,此刻他是多想出掌毙了他,但是目前不可能了,一是不知道对方功力如何,其次,方兄的小师妹还在他手上。
风在亭间盘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判官写完了最后一个字,缓缓地收起了笔锋。
他将那张墨迹未干的字帖,举起对着天光仔细地端详了片刻,脸上露出了一丝还算满意的神情。
做完这一切,他才终于像是刚刚发现上官逸一般抬起了头。
他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将上官逸从头到脚都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人”。
更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要被他明码标价的“货物”。
“名剑山庄,上官逸?”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是我。”上官逸的回答同样平静。
“坐吧。”
判官,指了指他对面的石凳。
上官逸这才缓缓落座。
他的腰背挺得笔直,双手自然地放在膝上,整个人渊渟岳峙,自有一股不为外物所动的沉稳气度。
判官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他见过太多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有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有一掷千金的王公贵族,也有自诩为正道栋梁的武林名宿。
可无论是什么人,在面对他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流露出紧张恐惧,或是色厉内荏。
像眼前这般年纪轻轻,却能平静得如同一口深潭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上官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胆魄,孤身一人,也敢闯我这浮屠镇,公子的成长速度属实惊人。”判官不紧不慢地提起桌上那早已煮沸的泥炉茶壶,为上官逸斟上了一杯茶。
茶汤呈一种诡异的暗红色,散发着一股说不清,是香还是腥的怪异气味。
“请。”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尝尝我们这浮屠镇的‘断魂茶’,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上官逸看着眼前这杯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茶水,眼神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没有说话。
只是缓缓地伸出了右手,向着那只薄如蝉翼的茶杯探去。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要触碰到杯壁之时。
判官那看似随意搭在桌面上的左手食指,微不可查地轻轻一弹。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一股阴柔到了极致,却又凝练如钢针般的内力无声无息地顺着石桌的表面闪电般地向上官逸的那只茶杯传导而去!
这一招阴毒而狠辣!
那股内力不会让茶水有半分的晃动,也不会让茶杯有丝毫的损伤。
它只会在瞬间,附着在杯壁之上让那只不过二两重的茶杯,变得重若千斤!
寻常高手,若是毫无防备地去端这杯茶。
轻则,五指寸断,颜面尽失。
重则,那股阴寒的内力便会顺着指尖侵入经脉,在一瞬间冻结气血,让人立受重创!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上官逸却像是早已洞悉了一切。
他的右手在空中没有丝毫的停顿。
五根修长而有力的手指,稳稳地落在了那只已然重若千斤的茶杯之上。
既没有催动《焚天心经》的灼热真气,去强行硬撼。
也没有运起护体罡气去格挡防御。
在那股阴寒内力,即将侵入手指的刹那。
一股更为精妙,也更为玄奥的力道,从他的掌心一吐而出。
《擒龙诀》——移花接木!
那股足以压垮精钢的千斤之力,在触碰到他手指的瞬间,便像是决堤的洪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般,被他巧妙地引导着,顺着他的手臂流入身体,再沿着脚底尽数导入了身下的石凳,与那厚重的青石地板之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无声无息。
判官的脸上那原本挂着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瞬间凝固了。
他那双狭长的眼睛瞪得滚圆!
眼中充满了一种见了鬼般的,极致的难以置信!
因为在他的视线里。
上官逸竟是轻描淡写地将那杯“断魂茶”,稳稳地端了起来。
整个过程,他的手臂没有丝毫的颤抖。
杯中的茶水,更是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仿佛他端起的,就只是一杯再也寻常不过的普通茶水。
然而!
“咔……咔嚓……”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碎裂声,从上官逸的身下缓缓传来。
判官下意识地将目光向下移去。
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只见上官逸坐着的那张,由整块黑岩雕琢而成的、坚硬无比的石凳,和他脚下那厚达半尺的青石地板……
竟在不知不觉间布满了,如同蛛网般的细密裂痕!
并最终在他将茶杯端到嘴边的那一刻。
悄然无声地。
化为了一堆……最细腻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