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杂种。”
我脚步虚浮地走出教堂,一道傲慢的声音便从头顶传来。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教堂的屋顶上,Archer正跷着腿坐着,仿佛那里是属于他的王座。
他那双俯视着我的红色眼眸中,透着几分似在欣赏我烦恼的神色。
那道仿佛在嘲笑他人不幸的目光,让我心头涌起一阵怒火。
“看来你心情倒是不错啊,Archer。”
“哼,看你们慌慌张张、手足无措的模样,可比杂耍有趣多了。小丑的表演能到这份上,也算是一种极致了。”
对方的话语太过放肆,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面对这离谱的暴君行径,我甚至连怒火都发不出来,只能呆呆地仰望着 Archer。
就在这时,原本睨着我的Archer,突然朝我这边纵身跳下。
从好几层楼高的地方落地,他却依旧面不改色——看着这样的 Archer,我再次真切感受到“从者”这一存在的超凡之处。
黄金从者落在教堂入口前几步远的地方,正对着我。
Archer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抱臂而立,再次将那非人般的目光投向我。
“说吧,那丫头最后怎么样了。”
“……Archer,你是在担心樱吗?”
“杂修。”
我本对他这难得流露出的“关心他人”的举动感到惊讶,可 Archer却像觉得无聊似的嗤笑一声,丢下了这句话。
是我太愚蠢了,虽然只有一瞬间,我竟然对这位英灵抱有常人般的情感期待。
这位黄金从者,简直就像个不懂人情世故的恶鬼。
“不过是因为那丫头是个少见的‘东西’,稍微提起了点兴趣罢了。——话说回来,怎么样了?依我看,她顶多还能撑两天。你们找到办法了吗?”
“找到了。这座教堂的神父,似乎愿意救樱。……但是”
无力感涌上心头,我用力咬紧了牙关。
接下来的话,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从嘴里冒了出来——
我告诉了他,樱的体内寄生着刻印虫,虫子正在侵蚀她的身体;言峰的手术不过是权宜之计;樱的性命被脏砚牢牢掌控,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得救。
说完这一切后,我越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无能。
言峰愿意拼尽全力救樱,远坂也做好了不让樱继续痛苦的觉悟,可我呢?
既没有力量,也没有觉悟的我,不过是个半途而废的废物。
“哼,果然还是变成这样了。那丫头要是早点死,反而能轻松些。”
Archer望着远方,低声呢喃了一句。
我没听清他具体说了什么,但总觉得他的侧脸中,似乎夹杂着一丝不快。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杂种?就这么看着那丫头死吗?”
“怎、怎么可能!”
面对 Archer冷酷的话语,我下意识地反驳。
直到昨天还好好的后辈,如今正承受着那般痛苦,濒临死亡,却连逃脱的办法都没有——突然听到这种荒唐的提议,我怎么可能点头同意。
……可心底的某个角落也清楚,此刻的我不过是被情绪驱使罢了。
现实无比冰冷:樱是间桐脏砚那个怪物的傀儡,而且,就像她曾经的从者 Rider所做的那样,樱甚至有可能为了渴求魔力而袭击他人。
不,就算她自己不愿意,脏砚也说不定会下这样的命令。
让无辜的人受到牵连——作为“正义的伙伴”,这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事。
远坂说过,切嗣也说过:“正义的伙伴卫宫士郎,能拯救的只有他自己选择的人。”如果想将牺牲降到最低,我就必须对樱——
“——只能杀了她吗?为了不牵连其他人,难道除此之外……”
“蠢货。这根本不是你自己得出的答案,不过是借用别人的想法罢了。
我想听的不是这种废话,什么‘正确的道理’根本无关紧要。
我问的是,你?自?己?想?怎?么?做。”
话音落下,金发从者依旧保持着从容的姿态,毫不留情地驳回了我的话。
我完全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不由得愣住了。
或许是看到了我慌乱的模样,Archer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瞳孔深处,除了这位英灵常有的愉悦之色,还藏着几分让人联想到贤者的深邃。
“借用别人的智慧也无妨,但别盲目相信。最终做出决定的,只能是你自己。
——哼,就像那些杂种说的,那女人或许真的救不活了。但‘应该做的事’和‘想做的事’,根本是两码事。
我再问一遍,卫宫士郎,你自己想对那丫头做什么?”
“我……”
听到这句话,我浑身一僵。我应该做什么?我想做什么?其实很久以前,我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当初参加圣杯战争,是为了不造成多余的牺牲,为了停止这场争斗。与会伤害他人的存在战斗——如果是这样,那么身为魔术师的间桐樱,无疑是必须被排除的对象。
难道我忘了吗?就因为当初放过了慎二,学校才变成了那般惨状。
可是,不对。
即便那是“应该做的事”,也绝不是“我想做的事”。
哪怕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我也——
“——我想救樱。但我也不想造成多余的牺牲。或许会有人说我贪心,但我两边都无法舍弃。”
即便知道这只是任性,即便明白无法两者兼得,我也做不到放弃其中任何一方。
如果舍弃间桐樱,我就不再是我自己了。
选择那条路,我终将沦为名为“正义的伙伴”的机器。
或许那样才是“正确”的……可我过去,是不是太过拘泥于“正义的伙伴”这个名号了?
就像 Archer指出的,我得出答案的根源,不过是卫宫切嗣留下的话语——也就是借用他人的想法。
如果不认真面对这一点,只是照单全收,恐怕根本算不上履行了对切嗣的誓言。
毕竟,就连我自己,都没能真正定义“正义的伙伴”究竟是什么。
可话虽如此,我也不能舍弃其他无辜的人。
这份执念的根源是对切嗣的誓言,这份心意本身也是真实的。
在魔术师的圣杯战争中,让无关的人牺牲,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事。
十年前的大灾难,就是放任这种情况发生的结果,而我正是那场灾难的受害者。
我不能再让这样的悲剧造就更多无辜的人了。
“——哦?看来你还不算太蠢,杂种。贪心一点又何妨?你只要走自己想走的路就好。”
我本以为 Archer会嘲笑我,然而,他脸上却浮现出几分似是满意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俯视的傲慢,只剩下莫名的愉悦。
或许是我的话提起了 Archer的兴趣,他那血色的瞳孔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注视着我。
“……可这根本不可能。无论怎样,樱都救不活了。想救樱,就一定会有人牺牲。”
“这么说还太早了,杂种。你有勇气是好,但眼界太窄了。现在试着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你说的两个条件:救那个女人,同时保住那些杂碎的命。这真的完全不可能吗?”
“——你说什么?”
Archer这番出乎意料的话,让我几乎是吼着反问回去。
难道这位拥有非凡洞察力的英灵,在眼下的局面中,已经看到了可行的出路?
无视我震惊的模样,Archer依旧一脸平静。
我、远坂,甚至连言峰都束手无策的困境,
唯独这位从者似乎看到了不一样的可能性。
Archer那惊人的战略视野,此刻竟让我感到无比可靠。
“看来你还是没明白。连存在可行之路都没意识到,那我就给你指条可选的路吧。
你应该听说过,发起圣杯战争的有三个家族吧,杂种。
玛奇里家把那丫头当傀儡用,远坂家的女儿束手无策。
——那么,剩下的一个家族呢?”
“——啊!”
爱因兹贝伦。
虽然是听远坂说的,但我知道,在发起圣杯战争的三大家族中,爱因兹贝伦是地位特殊的核心家族。
他们坐拥巨额财富,拥有超过千年的非凡历史,据说还是魔术领域中专攻炼金术的家族。
传言称,以他们的技术,甚至能制造出性能超越常人的人造人。
没错……确实如此。拥有这样悠久历史和技术的家族,面对眼下的局面,说不定会有破解之法。
樱的异常是由魔术引发的,既然同为魔术,就不能断言没有对抗它的手段。
“……可伊莉雅会帮我们吗?我根本没有能和她交换的东西。”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
魔术的规则是等价交换,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同等价值的东西。
就算是普通魔术师之间尚且如此,更何况对方是圣杯战争的御主。
对伊莉雅斯菲尔来说,我和樱都只是敌对的御主而已。她凭什么要帮我们?
“哼。你早就拥有能和她交换的‘筹码’了。”
“筹码?……我家可没钱,Archer。而且爱因兹贝伦本身就是大富豪,钱根本打动不了他们。”
“蠢货。所以才说你眼界窄啊。‘筹码’可不只是指钱。对你们人类而言,能带来某种利益的东西,都可以算作筹码。
好好想想,杂种。那个叫爱因兹贝伦的家族,不是在追求圣杯吗?
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了。昨晚发生的事——你不是亲眼目睹了这场圣杯战争中正在发生的异常吗?”
“——Saber!”
对啊。这次的圣杯战争,显然出现了异常。
那团拥有吞噬顶尖从者之力的神秘黑影。
之前见到伊莉雅时,她曾说自己完全不知道那团黑影的存在。
那么,这个情报——黑影与 Assassin勾结,且昨晚击败了 Saber的事实,对伊莉雅来说或许就是有价值的“利益”。
既然她追求圣杯,那团黑影无疑是破坏规则的“异常存在”。
听了 Archer的话,我只觉得笼罩在心头的乌云骤然散去。
虽然还不能说问题已经解决,但至少看到了不牺牲任何人的可能性——绝望之中,终于透进了一缕光芒。
这位超凡的从者,总能在不经意间为我指出意想不到的路。
单论“谏言者”这一身份,Archer这家伙,其实是个极其可靠的人。
“谢谢你,Archer。之后我会跟远坂也说一声。我已经知道伊莉雅在哪里了——明天,我会去爱因兹贝伦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