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的水被画舫劈开,浪头拍打着岸边的青石板,溅起的水珠打在童贯的蟒纹靴上。他扶着船舷,看着苏州城的轮廓在晨雾中越来越清晰,嘴角的笑里藏着钩子——这趟南下,名为“巡查财税”,实为“刮地三尺”。
三千禁军披甲立在甲板上,刀鞘上的铜环碰撞作响,像在给江南的富庶敲丧钟。童贯摸了摸袖中蔡京的密信,上面写着“苏州税银充裕,可多征三成;赵宸若有异动,就地拿下”。
“都打起精神来!”童贯尖着嗓子喊,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到了苏州,少看少问,多拿多装!谁要是敢私藏,咱家扒了他的皮!”
禁军们齐声应和,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他们早就听说苏州富庶,绸缎比汴京的亮,姑娘比勾栏的俏,连路边的石头都可能镶着玉。
船刚靠岸,童贯就被眼前的景象噎了一下。
码头的青石板被扫得发亮,挑夫们扛着货箱,脚步轻快却不乱;商贩们守着摊位,算盘打得噼啪响,没人敢缺斤短两;连穿粗布短褂的农夫,腰间都系着干净的汗巾,见了官差不躲不避,眼神里带着股坦荡。
“这……”童贯身后的亲随张全咂舌,“怎么比汴京还规矩?”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城门口的团练。那些士兵穿着灰布衫,没穿甲胄,却站姿如松,腰间的朴刀磨得锃亮,阳光照在刀背上,晃得人眼晕。他们看童贯一行的眼神,没有谄媚,没有畏惧,只有警惕,像护着巢穴的狼。
“赵大人倒是清闲。”童贯被团练引着往府衙走,皮笑肉不笑地说,“咱家在汴京就听说,苏州的百姓都把您当活菩萨供着。”
赵宸穿着常服,正和诸葛亮在府衙前的晒谷场看新收的稻子。金黄的稻粒堆成小山,几个老农在用木锨翻晒,见了童贯,只是抬头看了眼,又低下头干活。
“童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赵宸转过身,语气平淡,“苏州刚收了稻子,百姓忙着晾晒,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童贯的目光落在晒谷场上,喉结动了动——这么多粮食,够汴京的禁军吃半年了。他刚要开口,诸葛亮已摇着羽扇上前:“童大人是来查账的吧?账册都备好了,请移步书房详看。”
书房里的账册堆得像小山,分类码放得整整齐齐。诸葛亮随手抽出一本,翻开给童贯看:“这是本月的商税,丝绸铺缴纳三百二十贯,米行缴纳二百五十贯,每笔都有商户的签字画押。”他又抽出一本,“这是田税,城西张家庄亩产三石,缴纳税粮九斗,比去年多了两斗,因为新修的水渠通了。”
童贯本想找茬,说账册造假,可翻了几本,每笔账目都清清楚楚,还有百姓的指印和画押,连他带来的税吏都挑不出错。
“赵大人倒是会笼络人心。”童贯呷着茶,茶水的苦涩压不住心里的火气,“只是这‘新税法’,怕是动了不少乡绅的利益吧?咱家听说,有不少人去汴京告御状呢。”
诸葛亮笑了,羽扇轻叩桌面:“乡绅的利益,若建在百姓的饥寒上,动一动也无妨。童大人看这账册便知,苏州的税银比去年多了五成,可百姓的存粮也多了三成——百姓有粮,国库才丰,这道理,大人该懂。”
童贯被堵得哑口无言,茶杯在手里捏得发白。他忽然觉得,这苏州的阳光太亮,亮得让人心里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