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万全道：“去准备。”
万全的胆子也不小，直接领命下去。
茹仑王子听身边的人翻译完，猛烈挣扎起来，用磕磕绊绊的中原官话，大声叫骂：“混蛋！毒妇！你们敢！”
毫无意外被骂了，郭妡笑一笑。
“有什么不敢，你可听过入乡随俗。他国使臣来了长安城就要守大弘的规矩，你如今见亲王不避，乃至故意冲撞挑衅，已是死罪。区区一个使臣的身份岂能保得住你？左右是个死，不如现在死得痛快。”
她讲得云淡风轻，仿佛人命似草芥。
逐渐展露给他的真实性情，与他简直是臭味相投，让沈楷十分喜欢。
他赞赏地看着郭妡，这样果决的女人，毫不拖泥带水的手法。
怪道可以帮助初到川州的裴玄止立功，还能找到他需要的异族反叛证据。
沈楷点头，“对。”
但他注定杀不成。
贺兰仕晖也不知听了谁的报信，来的十分及时。
他只带着两个随从，却像带着千军万马，阔步走来，忽的站定，有那么点行如风站如松的意思。
他掬着礼朝沈楷拱手作揖。
“殿下，臣带西蠕使臣入大弘，就要送他们出大弘。”
他目不斜视。
即便瞧到坐在一边稍作掩饰的郭妡，也视若无睹。
唯独逼近帷帐时，听到她并不避人的那几句话，当真刷新他的认知。
这女子心狠手辣，满腹旁门左道，还胆大包天。
靠着赵王，便连西蠕使臣都敢诬陷杀害！
他此刻实在迷茫，如此聪慧睿智的高皇后，怎会留此人在身边。
甚至像深信不疑，还似委以重任。
他长年在外，不知不觉的，长安城的局势已到了他完全看不懂的地步。
但这些暂时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使臣不能死。
若死了，北境战火又要重燃。
可沈楷哪管那些。
打仗对他来说，除了烧钱那刻有些直观的感触，再无其他。
他一不上场流血，二不需要送子嗣去战场流血，实在很难感同身受。
抬手叫了免礼，沈楷闲适敲敲桌面，笑道：“贺兰将军言重，孤抓了几个细作，没想到竟是西蠕的使臣呀。”
贺兰仕晖瞧他装相，也不拆穿，只道：“臣将人带回城中，交由陛下处置。”
态度坚决，定不能让沈楷私自处置。
沈楷扫一眼那伙如获新生的西蠕人，笑意再不入眼底。
郭妡适时扯了下他袖子，“就叫他带走吧，杀不成了。”
稍稍有些如释重负，也有点点幸灾乐祸。
前者演的，后者真的。
沈楷杀不杀这堆来使，对她的影响都只有那么大。
就像处置莫若飞时，她该提醒的提醒了，尽到了她目前在沈楷身边的“义务”。
不让他怀疑她故意下套就够。
甚至，她此刻还挺希望沈楷不听劝，手起刀落将人杀了。
反正已经找好了借口，反正皇帝依旧会保这个的好大儿，只有群臣、百姓、北境将士对他的怨气越来越重。
至于杀了来使，追查起来，有可能暴露她和沈楷的事，也真不必当个事儿来办。
她与沈楷，如今见面厮混，避人也不避人，迟早要纸包不住火。
还有个赵王妃攒着劲儿想抓她现行，带到皇帝跟前弄死她。
而她也要利用沈楷的身份，站到台面上。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揭开秘密的时候，就是她更进一步的时候。
掖庭令这个位置，她不会坐很久了。
她收入沈楷脸上的不愉，摇头笑道：“殿下，你既抓住了西蠕探子，就该尽快向陛下禀报呀。”
沈楷经她提醒，怔了下，缓缓将眉梢一挑。
“说的是，贺兰将军将这堆探子绑了，随孤一道回宫面圣。”
这是要将这堆人按死在细作的身份上。
贺兰仕晖余光瞥一眼这恶毒女子。
满朝文武都发愁的事，被她一语惊醒。
她唇边含笑，依旧是淡淡的，却像骤然洗刷她的形象，变得有些些光明……
入冬之后，大弘不想接着打，西蠕就想吗？
打到现在，西蠕和大弘都是差不多的外强中干，甚至还不如大弘。
现在塞外的雪都快有半人高了。
大弘的粮草尚难以供应，西蠕深处，只怕要饮雪挖草根果腹来供应军粮。
否则，他们要世居河西做什么。
不就是看上河西水土丰饶，既能牧马又能农耕，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么。
他们还要个公主，则是要个人质和护身符。
但若直接不接招，甚至倒逼西蠕，撕掉脸面，撕开伪装，他们未必真敢再战。
至于后续细节，满朝文武自然会有招。
总不至于这么多人加起来都不如一个女子，那就真是一群酒囊饭袋了。
贺兰仕晖拱手，惜字如金道：“是。”
外头那些西蠕使臣，心情跟吊桶似的，一会儿上一会儿下。
那毒妇才一句话，他们又成细作了？
这回，连贺兰仕晖都不保他们了？
十多人被绑着拖回去，骂了一路，骂到精疲力尽。
进城前，郭妡已和沈楷分开。
她一路半遮着脸，贺兰仕晖也持礼没打量过她，更不曾与她说过一句话。
只凭一个照面，没有证据，就连她的身份都不能确定。
想来也不是赵王妃故意叫来撞破奸情的。
瞧上去更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
郭妡默默将这大个儿瞧了眼，打马自西南边的另一张城门入城，直接去崇安公主宅邸。
崇安公主是真的会享受。
府里高朋满座，吹拉弹唱，歌舞伎皆是美人，果品茶水都是佳品。
崇安公主今日只有一个任务。
那就是，拎着她精致的，内里做了多个分区的小手包，在贵妇贵女跟前嘚瑟。
自除夕至今已经八天，满长安贵女还没拿到一个包。
可想要饥渴成什么样子。
郭妡出现在公主府，原先瞧不上她的，乃至无视她的，都蠢蠢欲动。
这时候，另一个托“勇敢”出现。
“久仰郭乡君大名，我是范阳侯梁榷的妻子，家中女儿十分喜爱乡君做的锦缎提包，想问问乡君，那包如何定？”
说话间，她十三四岁的女儿，在一旁摇了下她的袖子，羞涩笑着。
郭妡了然并理解地看两人，挂着浅浅笑，拱手行礼。
“见过侯夫人，梁家娘子。实不相瞒，做这包十分耗费精力，现如今我手底能叫我满意的工匠不多。所以我并无售卖的意思，只挑着有缘人赠几个，就当交朋友吧。夫人和娘子既然看得上，我送两位一个包就是。”
两人对视一眼，“这怎么好白要乡君的，那织锦缎按东市行情已近百贯一匹，加上那些金银饰物和巧思做工，一只包可太贵重了！我家愿付五百贯给乡君做……”
“夫人若要这样说就是看不起我，那我便不送了，我这包当真不卖，只送看得起我的朋友。”
郭妡直接打断她的絮叨。
坚决的，不给一点面子的样子，看得所有人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