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爱听,也不好一直去打听,万一卷进什么不好的事,有嘴都说不清。
郭妡就放大家都去午休。
人才躺下,纪四娘和颂芳结伴来了。
她二人拉拉扯扯的,看起来比先前茉珠两个还鬼鬼祟祟。
进了屋,纪四娘就压着嗓子道:“郭姐姐,出大事了!”
又出大事了?
郭妡原本还犯困,一听就来了精神,随手披件衣裳下榻,“什么大事?坐着说。”
纪四娘和颂芳两个随便捡了张椅子坐下,对视一眼,一时不知从何讲起。
颂芳果决,胡乱挑了个开场,“郭姐姐可听过积善县杨监生的名号?”
郭妡眉心轻轻一拧。
做生意么,首要就是消息灵通,那杨监生她有所耳闻。
当今皇帝四十五岁,在现代正值壮年,在古代却不同,已经算迈入暮年,有的古人在这个年纪曾孙都抱上了,所以皇帝本人也服老了,已经七年没在民间广选佳丽入京。
杨监生的姐姐却赶上了“好时候”,七年前最后一次在民间搜罗美人时,她被带走了。
但她没得到皇帝的宠幸,而是被赐给了原汉王,因清算被降爵为城固侯的先帝第三子做侧室。
大弘宗室的爵位和异姓爵位不同,为了管控宗室权力和数量,爵位如无明旨一律降等承袭,直至变为庶民。
相应的还在职的宗室,无论爵位高低,至少可有一正二侧,三位女眷拿朝廷俸禄,也算是一种补贴。
意在帮宗室积攒一点家资,去过平头百姓的生活时也不至于太拮据,充分体现朝廷对宗室的照顾。
杨监生的姐姐就是上了玉牒的侧室。
通过姐姐的关系,杨监生混上了国子监的名额。
这一去长安,杨监生回川州就回得少,本身才学也一般,因此没有吴监生那毛病,在读书人之中风评尚可。
所以郭妡疑惑了,这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她的表情给了颂芳误导,颂芳当她不认识,于是没再卖关子。
“郭姐姐有所不知,那杨监生姐姐是城固侯的侧室,他今年二十有六,在国子监就读,还未成婚,一年也就回川州一次,大致是过年前后一个月,但这一个月他多半在秦楼楚馆住着。从前对莲蕊最是喜欢,可莲蕊年纪小又貌美,她东家留她是攀高枝的,杨监生一直不得手。这回不知听谁说,莲蕊在府里不得宠,那杨监生几两马尿下肚不知道自己是谁,趁着前头乱糟糟的,摸到了后院。”
“!”郭妡一下子坐直了。
眼见她神色有异,颂芳怯生生的,不敢再坐着,可不坐着又着实显得心虚,干脆狠狠心,赶紧说了。
“如果他找到的是莲蕊都罢了,莲蕊还应付得来,说不定已经将人哄走了,可他进了院子却摸错了屋子,闯进的是唐翘的屋!唐翘一个官家出来的哪里见过这种登徒子,又被杨监生压着扯破衣裳,我们听见动静,砸昏杨监生才将她救下,只是唐翘……这会儿正寻死觅活呢。”
“嘶——”
郭妡眼神发冷,默默看着颂芳和纪四娘两个,沉默震耳欲聋。
这两人也是果断,双膝一曲,从椅子上滑跪到地上,一人撑着地,一人合起双手乞求。
“郭姐姐,求您救救命吧!这郡公府里,我们只能靠您救命了!”
郭妡冷笑,一下一下拍着脑门,头疼。
听八卦一时爽,被人故意扯到身上就是火葬场。
“你们好本事,我自认与你们不相熟,对你们也算仁至义尽,如今倒来害我?好一群白眼狼。”
两人被骂得低下脑袋,心知自己确实不地道,可谁都想活命。
一个酒疯子闯进了院子,管他碰了谁,这一院子都说不清。
纪四娘双手撑地,朝郭妡磕了个头,眼泪掉了下来。
“郭姐姐骂得是,可我们实在没法子了,整个郡公府,只有郭姐姐心地最良善,肯给姐妹们活路,我们只能求郭姐姐发发善心,救救我们。”
此时,将她们打出去已经来迟了,郭妡有两个选择。
一是直接找裴玄止告发,死她们保自己。
二是冒着被出卖的风险救她们。
怎么看,第二条路都没什么好处。
她们跟前的婢子,身契可在周云芝手上,她插手这事,随便被谁出卖都要沾一身腥。
可现在后院空荡荡的,真闹起来,就算杨监生只摸进了她们四个的院子,任谁张口说他先来了羡秋院,郭妡也照样落得一身骚。
她虽不看重所谓贞洁,但这时代看重,尤其是裴家这种高门显贵。
她仇还未报了,可不想被几个蠢货牵连得悲惨收场。
郭妡神色严厉,“此事,还和谁说了?”
颂芳忙摇头,“我们直接来找的郭姐姐,唐翘的婢女原本要去禀报周娘子,被我和纪姐姐拦下了。”
眼见已经是未时,虽然宴会预备办到天黑,但偏远的宾客再坐一会儿就会启程回去,到时候人多眼杂不好办事。
纪四娘本不如颂芳沉稳,越发急了,抬起袖子直抹泪,“郭姐姐,求求你,你一定有法子是不是,咱们姐妹这次大难不死,往后一定以郭姐姐马首是瞻!”
颂芳也一叠声的表示臣服。
郭妡依旧神色淡淡的,双目在二人之间轻轻扫过,抬手系上衣带起身,随手扯了件披风裹上,“走,去看看。”
颂芳和纪四娘如蒙大赦,慌忙跟上。
无人的后院里,几个人不必避讳谁,迅速赶到四人群居的绮绣院,径直进了唐翘的东屋。
屋里,杨监生俯面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脑后流了些血,已经快止住了。
莲蕊扛着一张角上沾血的木凳,虎视眈眈盯着杨监生,准备随时补一凳子。
至于唐翘,嘴叫人堵着,衣裳随意收拢,被两个丫鬟按在榻上一个劲儿的流泪。
堵嘴这事儿,做得十分合郭妡心意,要是让唐翘嚷嚷起来,空无一人的后院也会瞬间挤满人。
郭妡也不准备坐了,抬眼扫了圈屋里的丫鬟。
“绮绣院所有人的身契虽在周娘子手上,但院里进了外男,就是你们看护不力的责任,主子们因此有难,你们也一个都跑不掉。我希望你们自己掂量清楚,主子若要死,是三尺白绫一杯毒酒,你们却是要乱棍打死丢去野外喂狗的。”
郭妡抬手,荷盈将羡秋院割草的弯刀放在桌面上。
“今日谁若不照我说的做,谁有其他想法,趁早自己死在这儿,也算替满院子挡了一劫,免得闹起来惊动府里动手,死相凄惨。”
几个丫鬟哪个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慌忙低头应道:“我们都听郭娘子的。”
事关性命,郭妡有九成相信这些人不敢反水,还有一成么,主要在唐翘身上。
她没废话,“既然都跟着我干,那我丑话说前头,今天这事,无论是谁,无论何种情况都给我烂肚子里,谁管不住自己的嘴,我就管谁的命。”
所有人再次应是,郭妡直接发号施令:“莲蕊,将屋里血迹清理干净,其他人,把这混账东西抬出去。”
纪四娘已经收住了眼泪,急急问:“郭姐姐,抬去哪儿?”
“天青池的水不是有一半流到后院么,就在那附近找处矮墙根,将他丢池子里去。”
她话一落,所有人都震惊看她,纪四娘浑身颤了颤,“郭……郭姐姐,现在天还冷,丢进去岂不是……杀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