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皇家扯上关系,男的女的,谁不受点委屈。
宇文承则被沈楷叫去说了一通,回家时还窝着气,可他有什么法子。
就像沈楷说的,公主是君,他是臣。
就连沈楷这种打小和皇后一脉不对付的,出了事都站公主这边,何况皇帝?
他们都清醒着呢。
此事又不仅仅是他们夫妻的事,还关乎皇家颜面。
崇安公主底下,还有两位公主,一个刚赐婚,一个还没长大。
赵王自己也有女儿,谁都不想皇家公主的名号雪上加霜。
哪怕宇文承则的父亲位极人臣,也终究只是臣。
宇文承则一走,沈楷就揉了把额角。
第二日就进宫请安去了,直接寻了皇帝,倒不是告状。
他没这么蠢。
不管皇后是秉持嫡母的公正,还是有意与他修好,至少皇后几次释放了善意,他就不会故意赶人。
所以他开口就是,“父皇,儿子听说驸马都尉宇文承则欲纳妾,皇姐不许,两口子闹得厉害,只是现在都压着消息,母后想必都不知道,儿子怕万一再闹下去要将母后给气着。”
皇帝一听就满眼怀疑。
从古至今的皇室,甚少有禁止驸马纳妾的,就像所有的驸马都管不住公主养面首。
但宇文承则敢和崇安闹,就是件稀奇事。
本朝不像前朝,尚主就一定能得封侯爵,但是一般得脸的,皇帝都不吝啬给个一世而终的侯爵。
平阳公主的夫婿,还没成婚呢,已经做了几个月的襄平侯。
宇文承则这边,皇帝不给,他也不敢争。
就这儿,敢和崇安闹?
皇帝仔细分辨一下沈楷的神色,脑子一转,将那话反过来听,就恍然大悟了。
不由眉头一锁,“哪儿的女子?”
沈楷道:“几个乐伎。”
皇帝出了口粗气,“闹到何种地步?”
“分家休妻。”
皇帝便捶了下额头,早知这是对怨侣,当初就不该鬼迷心窍指婚。
说到底当初瞧着宇文骧那老东西,精明似鬼。
他就实在没想到,宇文承则是这么个窝囊的。
只是如今,和离是不可能同意他们和离的。
身为中书令的宇文骧要脸。
身为皇帝的他更要。
皇帝头疼地摆摆手,“就允他纳了那女子做妾,再赐个爵位下去,至于崇安……你去给皇后请安,与皇后通个气,瞧皇后怎么说。”
皇帝当然是维护自己子女的,所以才要听皇后的意思。
这就正中沈楷下怀了,宇文承则得个妾,再得个爵位,应当能消停了。
宇文家也必记他的人情。
而他又得了机会,光明正大去探皇后的意思。
不管如何,他都添油加醋一些告诉皇帝,让崇安公主也得到实惠,这样一来就两边都落好。
皇后必定也就明白了,他确实有修好之意。
于是沈楷行礼告退。
昭阳宫中,高皇后正和尚服局的人议事,主要商议明年春季发下去的宫装样式。
至于冬季的,夏季就开始做,如今早已做完,只等进了冬月就发下去。
太史局的官员预测,明年过完年就是个暖春。
高皇后就想着将花样弄得明快一些,看着也舒服。
尚服局就拿来一百多种样布,皇后挑得眼花,就唤了郭妡来。
“你年轻鲜嫩,眼光独到,你来挑。”
郭妡笑道:“娘娘天生丽质,不知道的都以为崇安公主和娘娘是姊妹,怎么不叫另一种年轻鲜嫩?”
高皇后扬眉大笑,笑过后才道:“少油嘴滑舌,你挑是不挑了?”
这口吻听上去,竟是对平阳公主都没这般宠溺。
尚服局的女官们暗暗心惊着,也不等郭妡再说话,直接按照高皇后的意思,将那些样布捧给郭妡。
吴尚服脸上堆着笑:“就请乡君为娘娘分忧吧。”
郭妡瞥一眼淡定饮茶的皇后,似是真甩手不管的样子。
这才扫过那些布料花色。
宫中的宫女也分三六九等,各宫主子跟前伺候的,自然高人一等。
剩下的,有固定差事的,没固定差事的,做下等杂活的,不一而足。
衣裳自然也不大一样,而一件衣裳又不能只用单一花色,还得考虑配色的和谐。
真挑起来,还是个工作量不小的活儿。
皇后可真会躲懒。
不过,若要做掖庭令,这些活计就少不了,毕竟掖庭局也管着许多良家子、罪官家眷和低等宫人的吃穿用度。
她是要快速往上爬,但并未打算将那些职位单纯做个跳板。
做人么,就要脚踏实地,爱岗敬业。
太过虚浮的,只要权位不要义务的人,迟早要摔大跟头。
郭妡和尚服局众人坐到次间,慢慢整理。
不一会儿,外头传来沈楷请安的声音。
郭妡头都没抬,只觉着有道目光,杂着些轻佻,自她身上扫过。
因正殿次间有不少女官,并不方便说话,沈楷便请高皇后移步到前殿去。
高皇后从前是没这么好说话的,如今也就迟疑一下。
将沈楷上下一扫,便起身出去。
并非亲生母子,两人倒不至于独处一室,偏殿里既有皇后的亲信,也有沈楷的近侍。
只是说起话来就没什么顾忌了。
沈楷和高皇后说话,倒不必将起因安在宇文承则身上。
直听得高皇后身子微微后仰,眉眼都挤到了一起。
“你说,她还招惹玉城公主家那十二郎?还要盖别馆供二人……”
高皇后似难以启齿。
脸上神色都在为崇安公主而羞耻。
沈楷则道:“世间唯有情爱最难自控,事已至此,母后也莫多责怪皇姐,既两人已是怨偶,父皇对宇文家也有了补偿的举措,最终便只看皇姐想要如何息事宁人。”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让皇后想起痛处般,瞥着他冷哼一声。
“怨偶?这不是要谢谢你那好母亲吹的枕边风!”
“……”
沈楷一怔,快十年了。
再不济,崇安公主和宇文承则也生了两个孩子了,若真是一开始就是怨偶,何至于此?
只是没想到,皇后还憋着不爽呢!
“中书令宇文家,前朝就已是着族,四百年间,共出了十六位宰相,两位国公。满朝文武,再没哪个底蕴厚得过宇文家,母妃当初也不知宇文承则却一点未承继家学……”
“罢了,过去的事多说无益。”
高皇后缓缓舒了口气,打断沈楷带着告罪意味的解释。
“你说崇安要盖别馆,本宫原先知道此事,只是未曾想是这么个缘由。本宫就这两个女儿,却没一个省心,倒不如你母亲有福气。”
高皇后语带怅然,看向沈楷的目光,十分复杂。
沈楷忙起身,恭敬道不敢。
高皇后叹口气才接着说:“要盖便由她盖去吧,只是这般荒唐的事,本宫不派尚仪局去训诫便是保全她颜面,她休想再从本宫这要到一分钱。你回去禀明陛下,做父母的,溺子如杀子,谁都不准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