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华哥儿已收回诊脉的手指，面色凝重地看向黄昭，低声问道：“昭弟，你既已观望气机，可曾窥见这诅咒的真实形态？”
他虽精于医道，但对于这种涉及灵异诅咒的层面，仍需倚仗黄昭的玄门手段。
“这毒素每日在五脏六腑之间游走不定，恐怕与体内邪祟脱不了干系，若不先驱邪，着实难以治愈。”
黄昭目光扫过室内众人，沉声道：“结合刚才所见的气机，还有日前翻阅的羌族卷轴记载，晚辈心中已有推断。只是还需向夫人求证一事——”
他转向皇甫夫人，“夫人，将军自中咒以来，除了昏迷不醒外，夜间可曾有异常举动？比如……发出奇怪的声音？”
皇甫夫人闻言，眼中闪过恐惧与悲痛，正欲开口，忽听得病榻上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呃……”
这声呻吟仿佛用尽了力气，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皇甫规不知何时竟微微睁开了眼睛，眼神涣散而无焦，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
“……是……是仲颖的人……来了？”
他竟然在昏迷中隐约听到了之前的对话！
皇甫夫人又惊又喜，扑到榻边，泪水汹涌而出。
“夫君！你醒了？！感觉如何？”
蔡邕、董君雅也立刻围拢过去，面露关切。 华哥儿再次搭上皇甫规的脉搏，凝神细查。
皇甫规对夫人的呼唤似乎没有反应，他的意识仿佛停留在某个执念上，目光艰难地试图寻找刚才说话的人，断续地问道：“两羌……牢姐、参狼……可曾……平定？我军……伤亡……几何？洮西新定，戍守……戍守的将士……冬衣……可足？”
即便身中邪咒，命悬一线，这位老将军心心念念的，依然是边陲的安稳与麾下士卒的冷暖。
黄昭与华哥儿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震。
董君雅连忙俯身，温言道：“皇甫将军放心，两羌已平，仲颖他们打得漂亮，儿郎们也都好，朝廷的赏赐和冬衣正在路上，断不会让将士们挨冻受饿。您如今保重身体最要紧！”
“好……好……仲颖勇毅……堪当大任……”皇甫规似乎得到了一丝安慰，眼神又涣散开去，但旋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戍边……苦寒……莫要……亏待了……将士……”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这短暂的清醒耗费了他巨大的精力，眼皮又开始沉重地垂下。
华哥儿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冽的药香弥漫开来。
他示意夫人帮忙，极小心地将一滴碧绿色的药液滴入皇甫规口中。
药液入喉，皇甫规的呼吸稍稍平稳了一些，但意识似乎又陷入了半昏半醒的迷离状态。
就在这时，他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阵极其轻微、却让人毛骨悚然的“咕噜”声，像极了野猫满足时的呼噜，与他方才关切将士的沙哑人声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皇甫夫人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紧紧捂住嘴，眼中充满了恐惧，颤声道：“就是这声音！起初没什么异状，就这三五天，每到深夜子时前后，夫君他……他虽然昏睡不醒，喉咙里却会发出这种声音，极其吓人……像是野猫般的嘶叫与低嚎，每次持续大约一炷香时间就自己停了，第二天问他，他却完全不知道。妾身……妾心中害怕，却也不敢对外人说……”
“果然如此！与我推断完全吻合！将军所中之术，不是寻常毒蛊或病煞，而是羌族黑巫术中极为阴毒诡谲的一种——叫做‘毒药猫灵’！这是用特定仪式虐杀灵性极重的山猫，将其怨魂与巫毒混合，炼成无形无质却嗜好生灵机能的邪灵，能附在人身上，日夜蚕食精气神，并模仿猫的习性。其怨毒之气盘踞体内，游走五脏，所以显现在脉象上就是毒势流转不定。等到它将宿主生机彻底吞噬，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脊背发凉，皇甫夫人更是摇摇欲坠，幸好被侍女扶住。
姜岷脸色变幻不定，想要反驳，但想起那游走的毒性和半夜猫嚎，又见黄昭说得斩钉截铁且有羌族卷轴为证，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蔡邕眉头紧锁：“竟然是如此恶毒之术！伯喈虽以正气暂时阻止其侵蚀，却难以将其根除，这可如何是好？”
“这东西至阴至邪，狡猾异常，寻常医药针石难伤其根本。不过蔡先生请放心，如何驱邪，我已经有计较。”
黄昭目光扫过房内布局，最终落在那扇精美的云母屏风上，它正好挡在病床与房门之间。
“夫人，请立刻将这屏风撤去，把将军的病床调整到正对房门的位置。”
“不行！万万不可！”不等皇甫夫人回应，姜岷已经急声反对，他快步挡住屏风前面。
“病人元气大泄，骨瘦如柴，最怕风寒邪气入侵！现在撤去屏障，让病床直冲房门，岂不是开门揖盗，把将军置于危险境地？这种做法，荒谬至极！夫人，千万不能听信啊！”
黄昭并未与他争辩，只是平静地看着皇甫夫人，眼神笃定：“‘毒药猫灵’喜欢阴暗遮蔽，善于藏匿。屏风阻隔，反而为它营造了阴暗巢穴，利于它潜伏深藏，顽抗不出。只有打开格局，引天地清正之气入室，打通它的出路，才能在子时它活性最旺盛的时候，引诱它现形，一举驱除。”
皇甫夫人此刻心神已大半系于黄昭的判断之上。
那夜半猫嚎是她亲身所历的梦魇，与黄昭所言“毒药猫灵”特征完全吻合，且华哥儿闻味辨方的神技与黄昭眼中金芒的异象，都让她心中天平倾斜。
看着床上面如金纸、气息微弱的夫君，再想到连日来姜岷虽然尽心却无功的现状，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她转向姜岷，语气依旧保持着礼节，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姜老先生，连日来多谢您费心诊治，此恩皇甫家铭记于心。您的医术，妾身是信得的。然夫君此疾，确非寻常汤药所能及。诊金报酬，府上绝不会短少分毫。”
她微微侧头，对身旁的侍女说：“带姜老先生去账房，支取双倍诊金，好好送先生出府。”
“夫人！您……您竟然信这黄口小儿的话，而弃老夫……”姜岷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羞愤交加，指着黄昭的手都在发抖。
皇甫夫人不再看他，只是对侍女挥了挥手。
侍女明白意思，上前一步，虽然恭敬却强硬地做出了“请”的手势：“姜老先生，请吧。”
姜岷见状，知道事情无法挽回，重重一跺脚，狠狠瞪了黄昭一眼，甩袖而去，背影狼狈不堪。
屏风被迅速撤去，病床也被家仆小心翼翼地调整了方位。室内格局一变，顿时显得开阔许多，傍晚的微光与流动的空气涌入，似乎冲淡了一些沉疴腐朽之气。
“蔡先生，今夜子时，阴极之时，就是那猫灵力量波动最剧烈的时候，也正是我们一举将它逼出将军体外，彻底化解这‘毒药猫灵’之降的最佳时机！最终可能需要借助先生的浩然正气，将那邪灵一举击溃。”黄昭又对蔡邕拱手道。
蔡邕神色严肃，郑重回礼：“义不容辞。邕一定竭尽所能，护持这里周全。”
“这样，有劳先生了。”
黄昭又转向皇甫夫人，“现在，请夫人为我和元化兄准备一间清净厢房，一应物品无需特殊准备，我等需静养心神，制备些许法器，待今夜子时，邪气最盛之时，行驱邪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