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石门隔绝了外界荧光矿石的幽蓝冷光。
石门仅开启了一道狭窄的缝隙,勉强可供一人侧身挤入。
几名部落勇士低吼着,肩抵手推,试图将其扩大,然而那厚重的石门如同与山体熔铸为一体,任凭他们额角青筋暴起,仍纹丝不动!
阿依莫仔细检视门轴附近和控制石门的机关,其核心部分都已被破坏,以他们随身携带的简陋工具和材料根本无法修复,只能待日后再说了。
门内,是一个相对空旷的方形前厅,空气带着地底深处特有的阴凉与干燥。
四壁上预留的火把已被点燃,昏黄的光线摇曳着,勉强驱散浓稠的黑暗。
黄昭紧随队伍踏入前厅,目光却迎上了阿依莫的眼神。两人并肩前行,压低声音交谈。
“你刚才到底看见什么了?那么激动,还喊着‘别跑’?”阿依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疑虑。
黄昭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脑中飞速权衡,“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刚才支撑那幻影阵的一只小灵兽罢了。阵法一破,它受了惊,就窜进这石门里了。”
“哦?你观察得倒是细致入微,我们都没发觉,是什么样的灵兽?”
黄昭胡乱敷衍道:“看得也不是很清楚,不大,模样……有点像耗子。”
阿依莫的秀眉微蹙,脑中迅速闪过几种草原上已知的小型灵兽,“难道是‘茯苓鼠兔’?可那种弱小的生灵,怎么可能模拟出‘鲁嘎布’那等威势……”
不过,阿依莫也并没有对这个问题深究,她的目光却被前厅的景象吸引。
前厅的墙壁并非天然岩壁,而是经过精心打磨的平整石面。
石壁上覆盖着色彩斑斓、线条粗犷却充满力量的壁画,在昏黄的光线下无声地诉说着一段属于羌族的辉煌史诗。
阿依莫快步走到最近的墙壁前,眼神专注而炽热,口中发出低低的、充满敬畏的羌语惊叹。
她那两名一直沉默寡言的随从侍女,此刻竟迅速解下随身携带的包裹,从中取出了处理过的羊皮卷轴、装着黑色墨汁的小陶罐和几支削尖的炭笔!
她们熟练地将羊皮卷在平整的地面上铺开固定,她们跪坐在羊皮卷前,一人执炭笔,一人执沾墨的骨针,对照着墙壁上的图像,全神贯注地开始临摹、勾勒线条、标注细节!
动作之娴熟,态度之严谨,俨然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抄录者!
黄昭看得有些愣神。他本以为阿依莫此行,是冲着遗迹可能存在的珍宝或力量而来,却没想到竟如此“学术”?
阿依莫似乎察觉到黄昭的惊讶,她的目光未曾离开壁画,声音却清晰地传来。
“记录历史,传承祖辈的荣光与智慧,是释比的职责之一。
滇零可汗的故事,不该只存在于口口相传的歌谣和残缺的秘典里。
这些壁画,是先祖留给我们的无价之宝,必须完整地带回去,让部落的子子孙孙永远铭记!”
她指着壁画上最显眼的位置。那里描绘着一个身披华丽皮裘、头戴金冠的雄壮男子,他手持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刀,站在高山之巅,脚下是无数跪伏的各部落旗帜。
“看,这就是伟大的滇零可汗!他统一了散沙般的诸部,建立了属于我们羌人自己的王国!”
黄昭观察着这些壁画,延展开来:
可汗率领如同潮水般的羌族骑兵,在辽阔的草原上冲锋陷阵。
可汗站在新建的王庭前,竖起了图腾柱,接受万民朝拜。
可汗与一位须发皆白、手持骨杖的老释比站在雪山之巅,似乎在沟通天地,天空中风云变幻。
最后一幅,则是可汗垂暮之年,独自一人走向巍峨的白石山深处,背影透着一股苍凉与决绝,只是这背后的阴影描绘的张牙舞爪,不知代表着什么。
黄昭正沉浸在壁画描绘的波澜壮阔史诗之中,阿依莫清冽声音再度响起,将他拉回现实:
“原计划,我们此行只需确认此地确为滇零可汗安息之所,找到入口便算功成。待父亲荡平洮水之患,自会率大队人马前来,以最隆重的仪式开启圣地。”
她的目光扫过敞开的石门深处,带着一丝被侵犯的愠怒,“然则,情况有变!竟有宵小之徒,胆敢擅闯我族圣地!亵渎先祖安宁!此刻,守护圣地、揪出入侵者,便是吾等刻不容缓之责!”
话音未落,一名负责探查的部落勇士快步上前,低声用羌语向阿依莫禀报。阿依莫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视众人。
“通往更深处的石阶已寻到。”
她迅速下令,指向那两名依旧专注临摹的侍女,“小兰、卓玛,你二人留在此处,务必完整记录壁画。”
她又转向一位面相憨厚却眼神精悍的汉子,“纳吉,还有董昭,你们留下,护卫她们周全,并守住石门!绝不可让任何人,或任何东西,再从此门进出!”
黄昭的心猛地一沉!爷爷就在里面!他必须进去!
可阿依莫的命令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更关键的是,他一个外族人,有何理由、有何资格要求进入羌族最神圣的禁地核心?
强行要求,只会暴露他与闯入者的关系,引来更大的麻烦。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将他挫败,只能眼睁睁看着阿依莫带着十名最精悍的部落勇士,毫不犹豫地踏入幽暗的石阶。
留下来的纳吉倒是很友善,他咧嘴冲黄昭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从怀里掏出干硬的肉脯和装着清水的皮囊,热情地招呼黄昭一起用点。
那名叫小兰的侍女抬起头,用略显生硬的汉话对黄昭道:“董先生,您也歇歇。”说完又埋首于她的羊皮卷上。
黄昭哪有心思吃东西?他背靠着冰冷的石门,目光却死死盯着阿依莫等人消失的石阶入口,心乱如麻。
爷爷就在下面!他布下那个以假乱真的“三才幻影阵”,模仿出“青鳞巨狼”鲁嘎布……真的仅仅是为了吓退可能的闯入者吗?
这临时请的小演员黄金鼠,演技未免太敷衍了些,动作破绽百出,遇到真正有见识的人,比如自己和阿依莫,轻易就能识破。
以爷爷的谨慎和智慧,岂会如此儿戏?这背后……莫非另有深意?
一个更令人不安的念头蓦然闯入脑海:若想将那“鲁嘎布”的形态、威势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甚至能骗过阿依莫这位小释比……除非,布阵之人亲眼见过真正的鲁嘎布!
难道……这深不可测的地宫之下,真的蛰伏着那传说中的圣域守护灵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