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得像被冻住的风雪，几乎令人窒息。
乾国主帅贺连山端坐在主位上，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骨节分明的手指重重地敲在案上的舆图上，每一下都发出沉闷的声响，像砸在众人心头上。
他麾下的将领们垂首而立，个个面色惶然，连眼角余光都不敢触碰主帅那双冰冷如刀的目光。
“查！给本帅彻查！”
贺连山的声音没有萧烈那般暴跳如雷，却裹着更令人胆寒的威严，字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他裸露的手腕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疹，指尖已掐出了红印，却仍强忍着不去抓挠，“水源、粮草、马厩，从源头到末端，所有环节都给本帅梳理清楚！如此大规模的投毒，绝非一人能成，营中必有内应！”
帐内一众乾国将领噤若寒蝉，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衣领，却连擦汗的动作都不敢有。
坐在次位的雪国大皇子萧烈，身上同样奇痒钻心，裸露的脖颈、手臂上满是深浅不一的抓痕，有的已渗出血珠，他却浑然不顾。
他的愤怒与贺连山的沉稳截然不同，眼底燃着两簇阴鸷的火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剑柄，指腹反复蹭过冰冷的剑鞘，脑海中翻来覆去只盘旋着一个名字 —— 墨衍。
“贺帅！”
萧烈终于按捺不住地开口，声音因压抑的怒火而变得沙哑，像磨过粗砂，“营中混乱，自然是当务之急。但您莫要忘了，造成这一切的根源 —— 是那个被救走的墨衍，还有那个胆大包天的药王谷谷主楚宁！”
他猛地站起身，身上的金属铠甲碰撞着发出刺耳的“锵啷”声，眼底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
“墨衍被擒又被救，于我雪国而言，是天大的奇耻大辱！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还有那个药王谷谷主楚宁……”
说到这个名字，萧烈的声音淬了冰，“本皇子定要让她亲身体会，敢招惹我萧烈的下场！”
贺连山眉头紧拧，目光沉沉地看向萧烈。
他太清楚这位盟友骨子里的偏执与狠戾，墨衍被救，无异于当着全军的面扇了萧烈一记耳光，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就此罢休。可作为联军统帅，他必须压下冲动，权衡全局利弊。
“殿下稍安勿躁。”
贺连山沉声道，语气带着统帅的沉稳，“墨衍自然要抓，楚宁也必须除掉。但眼下我军军心浮动，将士们或染恶疾、或受痒痛所扰，士气已跌至极低。若此刻贸然出兵，恐正中对方下怀，让锁龙关守军有机可乘。“
”当务之急，是先稳定军心、医治伤兵、肃清内患，待局面稳住，再从长计议复仇之事。”
“从长计议？”
萧烈突然冷笑一声，语气尖锐，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贺帅是想等那墨衍养好了伤、恢复了气力，还是等楚宁再琢磨出更多阴毒的法子，把我们的大营搅得鸡犬不宁？”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帐内的一众乾国将领，字字诛心：“还是说，乾国号称精锐的大军，被一个女子用几包药粉就吓破了胆，连直面敌人的勇气都没了？”
这话刺耳到了极致，几位乾国的将领顿时按捺不住，面色涨得通红，眼底怒意翻涌，若不是碍于贺连山在场，怕是早已反驳出声了。
贺连山的脸色也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指节因用力攥紧而泛白：“殿下！请注意你的言辞！我军遭此暗算，将士们受苦受难，乃本帅部署不周之过，与勇气无关！“
”对楚宁、墨衍的复仇之心，我乾国将士绝不逊于殿下半分！但打仗讲究的是审时度势，而非逞一时之勇！”
话音落下，帐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乾、雪两国将领间的张力几乎要溢出来，连风雪拍打帐帘的细碎声音，都显得格外的刺耳。
就在帐内气氛剑拔弩张之际，贺连山麾下一位鬓角染霜的谋士上前一步，双手抱拳躬身道：“大帅，殿下，属下有一言，望二位容禀。“
”当下之局，确需内外兼治方为上策：对内，需加紧彻查内奸、安抚军心、全力救治伤兵，先稳住大营根基；“
”对外，更要做到知己知彼，药王谷手段诡谲阴柔，此前的药粉、毒计防不胜防，唯有对其行事路数、核心人物多做了解，后续方能有破解之法。”
他话锋微转，目光看向萧烈，语气愈发的恳切：“殿下与墨衍、楚宁二人素有纠葛，对其性情、软肋知之甚深。“
”依属下之见，不妨派出精锐小队，潜行至锁龙关附近，行‘擒贼先擒王’之策。若能成功擒杀此二人，一来可雪殿下被辱之耻，二来能直接重挫锁龙关守军的士气，当真是一举两得，也可解眼下大营之困。”
这番话不偏不倚，既给了贺连山“稳局”的台阶，也顺了萧烈“复仇”的心意，帐内紧绷的气氛顿时缓和了几分。
贺连山的手指轻叩桌案，沉吟片刻后抬眼看向萧烈，语气缓和了些许：“殿下以为此计如何？”
萧烈眼底的寒光骤然一闪，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他清楚，此刻绝非与乾国撕破脸的时机，借对方之力达成目的，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他缓缓地颔首，声音冷得像帐外漫天飘洒的风雪：“可。”
一个字落下，他指尖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语气带着狠戾：“本皇子麾下的‘影煞’早已待命，这群人最擅潜行偷袭暗杀，从不失手。此次行动，本皇子要亲自部署，定要让那楚宁和墨衍，插翅也难逃！”
帐外的风雪愈发地狂暴，呼啸着卷着寒气拍打着帐帘，将帐内的烛火吹得明灭不定。
乾国大营的混乱尚未平息，士兵的哀嚎、军医的忙乱仍在营中回荡，可一场针对楚宁与墨衍的致命阴谋，已经在这漫天风雪的掩护下，悄然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