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只剩宁书冉与昏迷的墨衍相对。
她几步跨到床前,抬手一把扯下头上的垂纱斗笠,随手掷在一旁。
那张此刻覆着冰霜的容颜,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只是眼底翻涌的寒意,几乎能将周遭空气冻结。
她探向墨衍的腕脉,指尖传来的脉象十分混乱,时而狂暴如惊雷,时而微弱如游丝。更有几道阴冷诡谲的气息在经脉中乱窜,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生机,正是蛊毒与掌毒双重肆虐的征兆。
“好阴毒的手段!” 宁书冉的眸色愈发沉冽。
这掌毒霸道至极,专攻心脉根本;那蛊虫更是刁钻狠辣,竟蛰伏在识海深处,一旦被引动,不仅疯狂吞噬生机,更会搅乱神志,将他本就受损的记忆区域彻底碾碎。
这哪里是要置他于死地?分明是要他在死前受尽非人的折磨,连恢复记忆的可能,都要彻底掐灭!
雪国大皇子……他竟敢?!
他怎敢对她宁书冉(楚宁)认定的人下此毒手!
无论墨衍最终是否能确认是古卓弘,单凭着这张脸,凭着他举手投足间那些熟悉的痕迹,凭着他或许掌握的关键线索,更凭着他此刻是她的病人 —— 他墨衍,就已是她罩着的人!
一股滔天怒火升腾而起,夹杂着前世今生的痛楚与遗憾,在胸腔里激荡。药王谷谷主的威严,岂容如此践踏!
“有我在,便是阎王,也休想带你走!”宁书冉低语,声线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与一股睥睨生死的傲然。
她不再犹豫,玉手翻飞间,指间已夹满长短不一、泛着幽冷寒光的银针。出手快如闪电,只余一片残影!
唰唰唰 ——
数根银针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刺入墨衍胸前几处大穴,针尾轻颤,发出细碎嗡鸣,瞬间织成一个玄奥阵势,强行兜住他即将溃散的心脉,同时开始对抗那肆虐的掌毒。
银针入体之处,那诡异的黑紫色毒气仿佛遇到了克星,竟被一丝丝、一缕缕地逼退、凝聚。
紧接着,她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气芒,闪电般点向墨衍眉心、太阳穴、百会等数处要穴。
每一指点落,都带着精纯无比的内息,如涓涓细流般强行灌注,试图安抚他狂暴的识海,压制那作乱的蛊虫。
墨衍的身体在针与指的双重刺激下剧烈抽搐,口中溢出一小股黑血,眉心那道黑线蠕动得愈发狂暴,仿佛在做困兽之斗。他的眉头痛苦地拧成死结,即便深陷昏迷,也逃不脱那极致的折磨。
宁书冉神色未动,指尖动作毫不停歇。
她迅速从药王空间取出一只小巧玉盒,盒内静静躺着几颗龙眼大小的丹药,周身萦绕着奇异药香,还泛着淡淡的金辉。
捏出一颗,她撬开墨衍的下颌将丹药送入口中,随即渡入内力助其化开药力。这是药王谷的保命圣药 “九转还魂丹”,珍贵得足以让世人疯抢,此刻她用得却半分也不心疼。
药力化开的瞬间,一股磅礴而温和的生机迅速的在墨衍体内蔓延,与他自身残存的气血相融,开始对抗那蚕食生机的蛊毒。
他惨白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血色,虽微微弱,却让宁书冉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动。
然而,他识海中的蛊虫却异常的顽固。感受到生机的冲击与宁书冉内息的压制,它反倒变得更加狂暴,竟试图冲破禁锢反噬。
墨衍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喉咙里溢出痛苦的呜咽声。
宁书冉眼神一厉,已知必须下重手。
她深吸一口气,周身气息陡然剧变,一股比浓夜更幽深、比寒潭更纯粹的寒意弥漫开来,连案头跳动的烛火都开始摇曳,光芒黯淡了几分,仿佛被这股寒气冻住了魂魄。
她双手结印,十指翻飞,指尖凝聚的寒意已几乎凝成实质的霜晶,映得她眼底也覆上一层冰色。
这是药王谷秘传的 “冰魄封魂针”,专克阴邪蛊毒,却对施术者耗损极大,且稍有差池便可能伤及受术者神魂,是险中求胜的法子。
就在她蓄势待发,准备将这蕴含极寒之力的针法刺入墨衍识海要穴的瞬间 ——
“阿宁 ——”
一声极轻的呓语,从墨衍的唇间溢出,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掌心。
宁书冉浑身剧震,蓄满力道的双手猛地一颤,指尖凝结的霜晶差点应声溃散。
她下意识俯下身,凑近他唇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 你叫我什么?”
“阿宁 ——”
又一声呓语,比刚才更轻,却像带着钩子,瞬间勾住了她的心弦。
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砸在了墨衍冰冷的手背上。
这声轻得几乎刚出口就会消散的称呼,却让她的心揪得生疼。旁人或唤她 “谷主”,或叫她 “宁宁”,唯有古卓弘,才会这样亲昵又珍重地叫她 “阿宁”。
“卓弘,是你吗?”
宁书冉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可昏迷的墨衍再没有回应,仿佛方才那两声呼唤,只是她生出的幻觉。
不,不是幻觉!
这就是证据!
无需再疑!墨衍,就是古卓弘!是她的未婚夫,是前世让她亏欠太多、今生誓要拼死守护的人!
而如今,他竟被雪国之人伤至这般境地!
新仇叠着旧恨,如同积压了千年的火山,在她心底轰然喷发,岩浆般的怒火几乎要烧穿五脏六腑。
“雪国……大皇子!”
宁书冉的声音低哑得像磨了沙砾,每个字都似从九幽地狱深处碾过,裹着毁天灭地的恨意,“你伤他至此……这仇,不死不休!”
她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与温情彻底碎裂,只剩下冰封千里的冷冽与焚尽万物的杀伐。
指尖寒霜再度凝聚,比先前更凝练、更森寒,仿佛能冻结时间的流动。
再无半分顾忌,她带着决绝的守护之意与滔天怒火,将蕴含极致冰魄之力的针法,轻缓却稳如磐石地刺入墨衍的识海深处!
针落的刹那,一股无形寒流瞬间席卷墨衍的意识空间。
那在识海中肆虐的蛊虫似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挣扎的动作开始变得迟滞、僵硬,最终被极寒之力层层冰封,彻底压制在识海的一隅。
墨衍身体的抽搐缓缓平息,眉心那道狰狞的黑线也渐渐隐去消失。
他依旧昏迷,脸色仍透着病态的苍白,呼吸却已平稳了许多,萦绕在周身的濒死之气,终于被强行撕开了一道缺口。
宁书冉缓缓收针,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已顺着下颌滑落,脸色也泛起一丝不正常的苍白,冰魄封魂针的消耗,远比她预想的更厉害。
“卓弘……”
她俯身,指尖轻轻拂过他冷汗涔涔的额头,声音里裹着失而复得的颤抖,和刻骨铭心的坚定,“等我…… 等我治好你,让你想起一切。然后……”
她猛地抬头,望向窗外无边的暗夜,眼中燃烧着足以焚毁城池的烈焰,“那些伤过你的人,雪国大皇子也好,镇国公也罢……一个都别想逃!”
“雪国大皇子,” 她对着虚空低语,字字如刀,仿佛在宣告一个必然应验的预言,“你动了他,就得……用命来偿!”
房内烛光摇曳,将床上重伤昏迷的男子与床边杀气凛然的女子剪影投在墙上。一个沉睡着等待救赎,一个清醒着背负仇恨,两道身影在寂静中交织,预示着一场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